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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复兴
在新中国电影史上,谢晋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谢晋的谢世,才会引起人们广泛的关注和怀念。我想起1980年看他导演的电影《天云山传奇》,内心的震撼是从来没有过的。电影放映的时候,能听到隐隐的啜泣声,电影结束,剧场里的灯光亮了,满场静寂一片,人们久久并未起身退场,还呆呆地望着屏幕。那样的场景,是以后看电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
可以说,谢晋开创了一个新的电影时代。这个时代,在我看来是从《天云山传奇》开始,到1989年《最后的贵族》结束,谢晋创造了为期十年无人企及的辉煌。无疑,《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是他成功的代表作,曾经感动过一代人。一个导演能够将他导演的电影,和一个国家的历史相融、和一个民族的命运与共、和一代人的情感共鸣,这样的导演是伟大的,是不可多得的。
纵使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曾经有过对谢晋电影模式的争论,他的电影有着那个时代抹不去的不足乃至弊病,都无损于他的功成名就。值得注意并研究的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前,他导演的《女篮5号》、《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blog)就是那个时代炫目的精品;文化大革命之中,他导演的《海港》、《春苗》依然受到那个特殊时代的欢迎。变革的新时期到来了,他的电影批判并颠覆了过去的政治模式而接着受到追捧。一个导演横跨三个时代,花开花落不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始终坚持自己迂回而曲折的艺术生涯,而且能够既受到大众又受到精英同时也得到时代的认可,实在是不多见的。
谢晋让我想起文学界的浩然,浩然“文革”前的《艳阳天》,“文革”中的《金光大道》,都曾经拥有广大读者,在新时期,虽然有《苍生》问世,却远远赶不上谢晋旺盛的创造力和深远的影响力。究其原因,时代与个性、政治与艺术之间的关系,是颇为值得探讨的。我以为,在以往那个政治时代电影必不可缺的政治叙述中,谢晋艰难地寻找到了个人的缝隙,坚持艺术与人性的渗透,并努力扩展其私密个人的空间。他始终没有失去一个艺术家可贵的良知,一直没有失去政治与艺术的平衡点。他的电影成为了时代性与人性合力的一个结果。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动荡,万变不离其宗,他坚守住了艺术之中恒定的东西,即人性。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唯有人性是最本质,最流行,最打动人心的。于是,在宏大叙事中融入人性的力量,便成为了他的电影最显著的特点和屡战不衰的利器。
这就是为什么以前谢晋厉害,后来谢晋还是厉害,他的电影厉害了那么久,赢得几代观众的最重要的原因。我们可以说他的聪明,也可以说他的艰辛,更可以说他的坚守,才能够安时处顺,守己律物,神清思澈。
想起谢晋,我忍不住想起俄罗斯伟大的导演米哈尔科夫,虽然在思想的深刻和艺术的丰富方面,谢晋要弱一些,但历史的使命感、时代的忧患意识,以及政治积压之下对于人性张扬方面,以及对于电影史诗风格的追求,他们是一致的。可以说,谢晋之后,我国缺少这样几十年一以贯之具有影响力的导演。
如今,我们爱说也爱拍“大片”。其实,谢晋的电影就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大片。我们如今的“大片”往往愿意逃离现实,规避历史的使命感,将时代的忧患意识化为古装的花拳绣腿或卖艺的浅吟低唱,崇尚的是技术主义至上的光怪陆离的感官刺激。我们几乎遗忘了我们曾经有过的谢晋大片的传统。如果谢晋的逝世,在我们缅怀他的同时能够重新拾取这样得来不易的传统,或许是对谢晋最好的祭奠。
□肖复兴(北京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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