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肖复兴
看完濮存昕策划的复排版话剧《WM》,走出剧场,心情是复杂的。也许,是因为对这部话剧一直充满敬意、想象,乃至向往,期望值过重的缘故吧,忽然有一种沉沉下坠的感觉,就像剧中的那个知青抱着悬挂在舞台半空的梯子,晃动了晃动,并没有飞上天空。
尽管这部话剧诞生在二十多年前,不应该以现在的标准和眼光过分的挑剔。而且,即使现在看来导演的手法也很先锋,而一批年轻演员的表演很投入,让我想起那一代人无情逝去的却同样只有一次的青春。但是,说心里话,这部戏并没有打动我,或者让我有一种重新触摸残酷青春重新走进动荡历史的感觉。
是什么原因?难道话剧的编创者没有投入真诚吗?显然不是,可以看出他们的激情与梦想,甚至天真而可贵的理想,以及尽可能想超越知青历史而对于人更广阔的自省与诘问。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它没有真正能够打动我?我想大概因为这部话剧从剧本本身而言,展现的知青表面的东西多了一些,司空见惯的东西多了一些,过程的交待多了一些,人物的概念化和情节的戏剧化就多了一些,放在宏大叙事的背景之下,对于历史之中所包蕴政治层面的倾情,多于人性与艺术的探索;而全剧基本以“将军”这个人物为视角展开并贯穿始终,军人的生活与理想自然和知青有一定的联系,却毕竟不是一码子事,两者并未完全交融,也造成了一定的“隔”,使得这部话剧不能称之为完全意义上的知青戏。由于剧本的先天缺憾,便将艺术的弥补与追求大多交给导演来承担,形式的先锋与实验,显然多于内容的沉潜与挖掘,让导演显得用力过重而又有些力不胜负。就像剧中后来成为画家的“公主”所言,缺少了那点儿“骨头和魂儿”,是先锋无力补天的。
现在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先锋派艺术,可以看出那一代人对于艺术敏感的追求,却也能够看出那时的幼稚与单薄,先锋派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急遽落潮,便也是当然的事情。客观的讲,仅仅靠先锋是无法完成对于包括话剧在内的中国艺术的救赎的。当我们对于我们曾经经历的历史还没有完全消化,还没有思想的能力去穿透,而热衷于对于历史和政治作简单的罗列而粗浅的批判,先锋往往只是外在光鲜而张力过大的一张皮而已,一时难以包住内容那样多而驳杂的馅的。
和同样表现知青题材的话题相比,比如《桑树坪纪事》和《荒原与人》,或者和太阳知青题材的电影《青春祭》相比,我以为《WM》要稍逊风骚;如果从先锋实验的角度而言,和当时先锋派的话剧《绝对信号》相比,我以为它也弱了一些,远达不到后者的形式与内容的浑然一体,气脉贯通。如果和当时的知青文学相比,比如韩少功、张承志和梁晓声的小说,则更显得单薄而缺少个性。
当然,《WM》也不必脸红,回头看自己穿开裆裤的时候,会让我们知道自己的路是怎么走过来的。知青已经走过了四十年的历史,一代知青已经无可奈何的苍老。在知青上山下乡四十年的日子里重新演出这样的一部话剧,我以为不在于仅仅对这部戏曾经被禁演和曾经被热演的一种怀旧之情和标本意义,而在于它让我们看到知青历史的复杂与丰富,难以书写却值得书写。努力走进记忆的深处,也走进现实的前沿,不回避历史、现实和这一代人的内心,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想写出好的作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看《WM》,我想起苏联卫国战争题材的作品,经历了至少三代作家不断的改写而常写常新,经久不衰,每一代有每一代的创造和发现,这从《普通一兵》到《这里的黎明(听歌)静悄悄 》,就可以看出嬗变的差异和轨迹,带给我们不断深入的思想与艺术的活力和魅力。我相信,连接文化大革命与改革开放新时代这样上下两段绝无仅有的历史的知青一代,会有一代又一代作家感兴趣的,去进行重新的面对和书写、想象与发现,鱼鸟各飞沉,青山无古今,《WM》毕竟曾经迈出了最初的一步。
新闻排行 我要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