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富翁》小马拉大车，无悬念夺魁

　　2009年度奥斯卡金像奖，是第81届，同时也是整个2000年代最毫无悬念的一出戏，几乎与事先猜测的基本一致。只有一个大赢家，就是小马拉大车的《贫民富翁》。本次获奖的大多数电影，都是政治第一、娱乐第二的产物。当然，亚洲元素的笑傲江湖，可能令缺席的中国电影人失落，尤其是日本电影《入殓师》拿下最佳外语片奖刺痛了诸多渴望、向往乃至神往的内地导演们。

　　《贫民富翁》势如破竹，豪取强夺8个奖项，直杀得《返老还童》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在主要提名电影中，《贫民富翁》投资最少，票房也可能将要最高，而且在口碑和奖项上也是至尊无敌。《贫民富翁》取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丹尼·保尔)、最佳改编剧本(赛门·比尔弗伊)和最佳剪辑等多数技术奖项，而兼具政治与同性恋背景的电影《米尔克》则获得影帝(西恩·潘)和最佳原创剧本(达斯汀·兰斯·布莱克)，其他诸如《机器人瓦力》的最佳动画长片、西斯·莱杰的最佳男配角(《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凯特·温斯莱特的影后(《生死朗读》)、佩内洛普·克鲁兹的最佳女配角都没有什么意外。相对而言，只有影帝和最佳外语片有些许的意外。日本电影《入殓师》战胜了呼声很高的以色列电影《和巴什尔跳华尔兹》(Waltz With Bashir)，后者是以动画片形式呈现的战争纪录片。在我看来，《和巴什尔跳华尔兹》、米基·洛奇的失利并不是实力不济，而是处理的有些过度。

　　大倒热灶的当然是《返老还童》，最后的战果与提名时便遭到腰斩的《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无甚区别，各自抱回两个奖项而已，大卫·芬奇和克里斯托弗·诺兰同病相怜。其实，这两位还算是幸运者，威尼斯金狮奖电影《摔跤手》和《虐童疑云》、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两部电影《老爷车》与《换子疑云》无论有多少提名，更是被剃了光头，特别是《虐童疑云》的四个演员奖项的提名都是德高望重的标准演技派，但话又说回梅丽尔·斯特里普和菲利普·西摩尔·霍夫曼并未贡献出更精彩的演出。“肥温”凯特·温斯莱特在第六次被提名后终于修成正果，说明她是40岁以下女演员中最具有综合实力的战将不是虚名。而西恩·潘的获奖，不仅是战胜了彪悍的米基·洛奇那么简单，后者在银幕内外都很有性格，当然西恩·潘也是著名的坏小子，这一次奥斯卡再给了他最高荣誉，最失望的倒是一部分喜欢预测的影评人，尤其是以时间论频率的诸位。西恩·潘从容而克制的演出，将同性恋色彩平衡在掩映在政治和人文之下。

　　《贫民富翁》之所以大获全胜，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深层次理由吗？这个问题，暂时只能去揣测，要知道奥斯卡评委有将近6千人，一般来说超过20%的评委投票给它就可以简单多数获奖，但是既然不公开票数又连夺八奖，说明要远远超过这个比率。估计《返老还童》和《米尔克》也能取得不少的份额，大约《贫民富翁》能有30—40%的支持率。从多伦多电影节上的异军突起到奥斯卡金像奖的完美收尾，这部英国导演、讲述印度孟买的故事和技术，以美国电影公司出品的印度电影(同时也是英美电影)，在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和孟买恐怖袭击的双重背景下，是否有讨巧的嫌疑？首先这不是导演丹尼·保尔最好的电影，也不是被当地人(印度、孟买和贫民窟)所普遍接受的电影，印度的现状处于前现代和后现代之间但又不是标准和世俗的现代社会，这首先拜英国人的殖民前史和印巴分治所赐，这是一部政治电影。政治也是地球人最大的公约数，无论从何角度去偷窥、审视、揭露都是如此。审美的快感，很多时候是建立在“看啊，他与我们是多么的不同”的基础之上的，《贫民富翁》提供给奥斯卡评委和我们这些隔着喜马拉雅山脉的观众们最大的愉悦就是通话。与武侠小说的通话延展性不同，孟买似乎远在天边而近在眼前。

　　丹尼·保尔，《猜火车》是他的作品，他过去的电影基本上是以表现人性恶为主题。如今，当他过了中国人所说的知天命的年纪，却以俗套、温情脉脉而犀利的《贫民富翁》给观众惊喜。《猜火车》是炼狱中的生活，而《贫民富翁》则是阳光下刺眼的童话剧。丹尼·保尔自认，这是一个向狄更斯致敬的情节剧。这是一个在当下英国不可能出现的大洒狗血、颠沛荒唐的故事。要想让其发生在可信的时空里，只有一两百年前的英国，或者是当下的孟买。人口多、面积大、脏乱差，印度和巴西、俄罗斯、中国等金砖四国的状态，出现在西方G7国家视野里就是这样。这是无从否认的视界，关系着诸多宏大叙事和个体经验，也许这正是拿下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的根本原因。

　　电影从“人人都想成为百万富翁”节目开始，其实和中国人熟悉的《开心辞典》一样来自英国，不过中国因为种种原因不可能采取超级大奖的模式，而只是采用“家庭心愿”的方法来小打小闹成为皆大欢喜的益智节目。每一个继续还是放弃的选择，都是对人生的一次宣判。一路闯关成功的贾马尔，在决赛前，主持人质疑其预先知道答案。被押送到警局拷问。警察盘问的对话中，一位来自贫民窟的孩子艰难成长的历程穿插其中。贫民窟的孩子，身处杂乱肮脏的环境，种族的冲突，必然会过早的涉入底层成人社会。最终会成为什么样人，沿街乞讨的残障？街边拉客的妓女？或者像贾马尔的哥哥沙里姆那样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在这个过程中，贾马尔失去妈妈(死于骚乱)、哥哥(背叛)和恋人(被迫)，但最终正是在残酷成长的青春期获得的各种血和泪换来的“知识点”而成为最后的大赢家。电影中给出“他是怎么做到的？A：他作弊；B：他幸运；C：他是天才；D：一切命中注定。”在任何不存在程序正义的国家，幸运、天才都有着作弊的嫌疑，而一切命中注定又是不负责任的说法。在已经赢得1千万卢比的情况下被警方以欺诈罪逮捕，严刑拷问下贾马尔说出他获得1千万卢比的真相——他确实知道答案，但他只知道这些！这些残酷的问题，和获得知识点的痛楚，对评委们而言都是天方夜谭。

　　导演比较巧妙的将严重的社会问题穿插在警察问话和答题闯关的平行发展之中，印度特有的种姓宗教问题、阶层分化及诸多原罪，贫民窟、垃圾场、黑帮暴力、人权践踏等等，对于很多观众而言，都是应接不暇的。无论是西方的上流观众，还是印度本土的普通观众(他们看的更多的是老套的歌舞电影，所以很多印度人不认可这部电影是印度电影)，都是如此。狄更斯在《双城记》里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对于孟买、印度和金砖四国(更多的发展中国家还不如金砖四国)而言，这句话还是成立的。丹尼·保尔以高超的电影语言给喜欢童话的人以慰藉，但是在现实中实现的可能性是为零。那个少年在镜头前的每一秒钟，是为了让恋人看到他的出现，而导演讲的故事本身重点还是在于受苦受难的一对男女的爱情波折，而不是将残酷的社会问题进行到底，那样绝大多数观众会承受不了真实，但是爱情不同。

　　对于丹尼·保尔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猜火车》、《二十八天后》等都是对现实和未来进行残酷的书写，而《贫民富翁》在最后刷了个滑头，从而赢得了大众和票房，以及奥斯卡的最佳电影、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以及最佳原创音乐等和音乐有关的奖项，印度孟买的宝莱坞是歌舞电影的大本营，看家之宝当然是十拿九稳。整部电影综合来看，其实远远没有这些荣誉那么深刻，导演不再那么愤怒和具有洞察力，那些孟买的落后和凄惶，已经被无数的社会学者所揭示，而电影最后有个摩天大楼的镜头，似乎在说明印度的崛起，但是请注意，原来那些住在贫民窟里的穷人，本来还住在市中心，但是现在却被房地产商驱逐到不知何处去。巴西电影《精锐部队》的解决方法是以暴易暴，而《贫民富翁》在相当程度上是逆来顺受，也许两者都不够正确和准确，但合适的生存方式是什么？

　　奥斯卡并不解决难题，对于她来说，能够提出问题并重视问题的发现者就已经很不错了。确实如此，奥斯卡表彰的《贫民富翁》和之前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得主秘鲁电影《伤心的奶水》归根结底都是政治挂帅，但是在艺术和技术上都有过人之处，这一点值得华语电影人重视，那些古装动作大片与当下主流电影奖的宗旨可是背道而驰啊！云飞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