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彦

　　贫民窟里走不出百万富翁。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只能出现在艺术作品中。

　　10岁男孩阿扎卢丁·穆罕默德·伊斯梅尔和9岁女孩鲁比娜·阿里·克兰施出演的影片《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就演绎了这样一个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故事。而他们本人的家就居住在印度孟买西部的伽里布贫民窟里。这个贫民窟的面貌和孟买其他数以百计的贫民窟基本相像：随意乱建的窝棚横七竖八，用来充当屋顶的生锈铁皮和褪色的塑料布杂陈交织，火车呼啸而过时，铁皮被震得不停颤抖。屋子大多没有窗户，只在一面墙的一角开了个口子，权当门户。门户无门，只挂着一块破帘子。如果放下帘子，屋里可谓“暗无天日”。家里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连电扇也没有。潮湿的地面上随便铺着几块脏兮兮的床单，一家几口人晚上就躺在这些床单上休息。

　　大约3个月前，阿扎卢丁和鲁比娜在贫民窟的家出于城市规划需要被政府强行拆除了。现在，他们两家都“下榻”在一座公园围墙外的一角，大地当席，苍天为被。阿扎卢丁的父母依靠卖木柴养家糊口，父亲还患有肺结核，常常无法干活，当父亲卧病在床时，如果单目失明的母亲捡不来木柴，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鲁比娜的父亲原是一位木匠，后因腿部骨折失业在家。母亲忍受不了饥饿的折磨，甩下他们父女跟别人跑了。

　　英国电影导演丹尼·博伊尔的出现似乎给这两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印度孩子带来了希望。丹尼将英国外交官维卡斯·斯瓦卢普写的小说《问答》改编成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为了真实再现贫民窟的景象，丹尼决定从贫民窟里挑选一批小演员。经过海选，伽里布贫民窟里的20多名孩子被选中，其中阿扎卢丁和鲁比娜表现出众，被确定分别饰演男女主角的童年角色。结果这部影片成为今年奥斯卡奖的最大赢家。在颁奖典礼上，紧紧依偎着丹尼的阿扎卢丁和鲁比娜的脸上绽放出明星般的笑容，让很多人以为两颗影坛童星的未来将一片灿烂。

　　然而现实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美好。2月26日，载誉归来的阿扎卢丁和鲁比娜回到了孟买家中。《印度快报》27日头版在最显著位置刊登大幅照片，照片下方的文字说明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阿扎卢丁·伊斯梅尔从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回来后，在孟买破败的家中就着油灯吃晚饭。照片中，阿扎卢丁和母亲席地而坐，正用手在一个盘子里抓着米饭吃，盘子旁边有只不锈钢水杯，水杯旁边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阿扎卢丁的眼神已全然没有了奥斯卡颁奖典礼时的兴奋和激动。照片正上方赫然印着一个大字：家。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 阿扎卢丁和鲁比娜都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想拥有一个家。阿扎卢丁说：“我从来没有奢望自己成为百万富翁，能在贫民窟里有一片永远属于自己的屋顶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鲁比娜说：“我现在不去想将来能不能当影星，现在只想能有一个安定的家。”其实这不仅是两个孩子的梦想，也是贫民窟里所有人的梦想。

　　“在摩天大楼和霓虹灯闪烁的商业区的映照下，孟买的贫民窟就像这座光鲜城市心脏上的一个个毒瘤。因此，这座城市拒绝承认它，从而把它说成是非法的。”维卡斯·斯瓦卢普在其小说里这样描述道，贫民窟所有的房子都是“非法建筑”，随时可以拆掉，因此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非法移民”，其使用的水电都是“非法的”。这座城市可能选择忽视贫民窟丑陋的发展，但癌症是不能通过宣布其非法就能消除得了的。这个毒瘤正慢慢侵蚀着这座城市的肌体。

　　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荣膺本届奥斯卡多项大奖的消息传来之时，孟买当地政府的一些官员认为，阿扎卢丁和鲁比娜为国家赢得了荣誉，应该给予他们物质奖励，建议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免费给他们两人的家庭提供普通住房。但2月26日，当地政府高官对媒体表示，这一建议可能无法被接受。

　　2005年荣获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影片《生于妓院》再现了印度加尔各答红灯区的孩子们的生活，在影片中频频出现的一个名叫安嘉丽的女孩曾经也出席过奥斯卡颁奖典礼，她和剧组人员一起切蛋糕时的喜悦神情至今还挂在网上，但今天她和她的母亲一样也成为了一名妓女。《印度快报》对此有如下评论：艺术与现实存在很大距离，艺术可以给极度贫困的人们以希望，但这种希望能实现的几率很小。喜剧电影始终无法代替悲剧现实。

　　如果不是《印度快报》提及，恐怕很少有人还会想起《生于妓院》中的孩子们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里的小演员们也许将很快淡出人们的视线。但观众们还是希望，在人们记得他们的时候，能满足孩子们并不奢侈的渴望——拥有一个遮风避雨的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