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客栈》电影剧照

　　体验人生最大的快感，就是过危险的生活。现在一片风平浪静中人人都在寻求刺激，玩蹦极，玩探险，只求能感受心脏跳动，但除非生命临危前一刻，那种让人神经紧绷、心脏收缩的真正危险已经不存在了。这时候只有深处黑暗的影院中，在一格格的胶片里才能感受到猝不及防的危险和惊悚，体会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快感。但是看到现在院线的国产恐怖片时飙升的不是肾上腺激素，而是浓浓的怀念和企盼，怀念被惊吓，企盼被惊吓。

　　中国恐怖电影策略：精神病曲线救恐

　　欧美的恐怖片玩的是血腥，《德州电锯杀人狂》还有《沉默的羔羊》里怀着莫名惩罚理想的强人用各种创意，把“应该受到惩罚的人”的血喷得像水龙头一样；日韩恐怖片玩的是意象，《午夜凶铃》和《咒怨》中贞子和迦耶子怀着不为人知的原因一次又一次让人被惊得屏吸，不敢回头；香港恐怖片玩搞笑，《开心鬼》里面的朱秀才和一帮把他带回人间的学生整出一出青春闹剧。国产的恐怖片玩什么？

　　中国的恐怖文化，主要是神鬼文化，还有当时各种难以解释的灾异，佛教道教传入中国后，佛教的灵魂不灭，轮回转世，因果报应等观念，还有道教中的茅山巫术，招神驱鬼便成为了主题，发展到清朝典型便是《聊斋志异》，其中的《小倩》、《画皮》更是被导演作为恐怖素材拍了一次又一次。在中国，有神论远远比无神论更有基础，中国人——除了专业看家——基本上都会把电影里的鬼神之说和轮回报应当真，而不会把恐怖片作为类型片来娱乐，因此看恐怖片非常容易“鬼上身”，另外电影管理条例不允许恐怖、色情、暴力、迷信的电影上线，因此中国的恐怖片自觉得开始另外一种策略——精神病策略。

　　人们对未知的危险有莫名的恐惧，这是恐怖片的根基，但是国产恐怖片几乎让人一目了然：如果是鬼，那一定是人假扮的；如果死人，那一定是有凶手的，而且凶手绝对会被绳之以法；如果真的有鬼和超自然，如果死了人也抓不到凶手，那所有的事情一定是精神病患者的幻想。从《夜半歌声》到《黑楼孤魂》，再到阿甘的《古镜怪谈》、《闪灵凶猛》、《凶宅幽灵》、《天黑请闭眼》，再到李少红的《门》，再到李菁的《七夜》、《荒村客栈》，还有《狂蟒惊魂》、《窒息》和据说让人3分钟一惊吓，5分钟一尖叫的《午夜惊魂》，几乎都是固定的“人装鬼，抓坏人”。

　　另外还有一个说不上策略的东西，大概都知道拍恐怖片总能稳赚不赔得把人忽悠进影院里，所以不是恐怖片的电影也要挂上恐怖片的招牌，让人不看心痒痒，看了又后悔，叫骂的话，制作者会装无辜，说自己拍的是惊悚片Thriller，是一种超越了Horror，会让大家看的更爽的类型片。

　　国产恐怖片史前：《夜半歌声》到反特片

　　《夜半歌声》导演是被称为中国恐怖片之父的马徐维邦。19世纪20年代，《钟楼怪人》、《歌场魅影》等好莱坞恐怖片进入上海，深深影响了当时在明星公司当美工的马徐维邦，自此，研究里面的恐怖怪人的化装技巧成为他的爱好。1926年，马徐维邦自编自导了多角恋爱故事《情场怪人》，他自己在里面饰演怪人——老仆刘安，原本希望借这个角色制造悬念的马徐维邦因为造型不过关而失败，1929年他又导演《混世魔王》，里面魔王的恐怖造型终于小有所成，吓了一把人。

　　1936年，马徐维邦根据《歌场魅影》写了一个剧本，新华公司请田汉润色，田汉邀请冼海星创作了《夜半歌声》、《热血》、《黄河之恋》三首歌曲，片名也改成《夜半歌声》。青年演员孙小鸥在演唱时认识了躲在戏院楼顶的一个被毁容的人宋丹萍，宋丹萍当年与李晓霞相恋却被情敌汤俊毁容，宋丹萍假称自己已死隐匿在戏院，李晓霞因此精神失常，宋丹萍每当夜半便昂首高歌，李晓霞便在歌声中得到一些安慰。宋丹萍托孙小鸥穿着自己过去的服装安慰晓霞，并且在艺术上帮助孙小鸥。孙小鸥表演大获成功，汤俊到后台调戏并打死绿蝶，宋丹萍将汤俊追到楼顶摔死，而旁人将宋丹萍视为怪物，想放火烧死他，宋丹萍投江自尽。

　　《夜半歌声》的确恐怖，但是没有陷入为恐怖而恐怖的吓人，除了故事的悬疑性外，影片中的布景设计，幽暗潮湿的戏院让人自觉压抑；惊悚的造型，宋丹萍毁容后裹在袍子的面容，还有像鸡爪一样畸形的手让不少观众吓得睡不着觉，还有光线和音效，都营造出了扑朔迷离的恐怖气氛。《夜半歌声》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恐怖片，除了归功于马徐维邦熟练驾驭恐怖电影的能力，还有一位功臣是新华公司的老板张善琨。张善琨极擅炒作，除了马徐维邦拍片八九个月数次吐血的事儿被他大肆宣传外，《夜半歌声》上映时张善琨在戏院门口放棺材，在巨型的恐怖海报上用绿灯泡做眼珠，在小报发出海报吓死小孩的花边，这一切形成一种记忆，从而树立了恐怖片在中国的类型模式和强势地位。

　　新中国建国后近30年里，中国没有拍过一部恐怖片，但是恐怖片的悬疑惊险，紧张恐怖转移到了另外一种类型片——反特片上，典型的是《羊城暗哨》、《古刹钟声》、《秘密图纸》等，1978年后的《猎字99号》、《黑三角》、《神女峰的迷雾》、《神秘的大佛》等反特或侦破影片也延续了类似的风格，情节更加跌宕起伏，给观众强烈的感官刺激，从造型到故事都强化了恐怖片的元素。

　　国产恐怖电影前传：《黑楼孤魂》漏网之鱼

　　制片厂录音师霍峰和女演员于红在一幢即将拆除的破楼里录音，两个人闯入了阴森恐怖的地下室查探楼中的怪声。于红奇异地看到过去，文革期间这里发生过一件谋杀案，死了一个小女孩。在拍戏过程中，于红感觉到导演邓磊正在把一个小女孩在吊在房梁上，于红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告诉了霍峰，却被邓磊听到。霍峰和于红回到地下室，霍峰发现录音机里有导演的惨叫声和救命声，霍峰和于红发现了邓磊的犯罪证据，规劝鬼魂应该诉诸法律，不要以自己的方式报复，鬼魂震怒，霍峰被击倒双耳流血，于红也被吓昏。导演影片获奖，邓磊沉浸在赞美声中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车没有司机，直接冲进了旧楼，邓磊最终被吊死在楼中。最后伴着护士一声吃药了，一个精神病患者讲的故事结束了。

　　《黑楼孤魂》是一部遵循了精神病曲线救恐策略的电影，故事是精神病患者编造的一个故事，但是并没有让人感觉被戏弄，因为影片中水龙头里流出的血水充满浴缸，地下室小女孩的尖叫，从镜子里扑出的身影，冲出幕布的布娃娃，还有从录音机里时出时没的录音鬼，还有破旧的小楼中阴森恐怖的地下室，无数经典的恐怖片意象被完美地运用，营造了一种“恐怖气场”，一开始就弥漫在银幕之上，然后将观众带进凄怨惊悚中，然后不加解释，戛然而止，真正达到了匪夷所思的惊吓和刺激，据说首映时在大华影院吓死了一位老先生。

　　《黑楼孤魂》的导演是电影学院78级的梁明和穆德院，梁明当时就是想做一个商业和艺术结合的电影，碰上了这个恐怖故事就认准了开始找投资独立制作，梁明抓着自己的同班同学——当时已经拍《红高粱》成名的张艺谋去拉投资。在电影票价几毛钱的时候，《黑楼孤魂》的票价在黑市被炒到了6块钱，放了一阵，1989年底就被禁了，再也没公映过，连盗版都几乎没有。《黑楼孤魂》真的算是条漏网之鱼，是在审查制度情况下尺度最大的电影，也正好碰上88年底89年初思想开放的时候，如果早一年晚一年，都可能无缘与观众见面。

　　国产恐怖片近状：《闪灵凶猛》自行阉割

　　《黑楼孤魂》之后不少人拍过恐怖电影，但是真正能称上恐怖电影导演的只有阿甘。阿甘一连气拍了《古镜怪谈》、《闪灵凶猛》、《凶宅幽灵》、《天黑请闭眼》4部电影，其中最能作为阿甘典型的还是《闪灵凶猛》，因为观众对阿甘的失望是从这部影片开始。

　　《闪灵凶猛》号称是中国10年来最恐怖的电影，但是看过电影的人都说，这部恐怖片最大的特点是不恐怖。在西双版纳的一个客栈里，纳西族的云南长者何老先生向前来探险的几个年轻人——豆豆和女友阿美，重种与女友林夕，以及沉默内向的青年斑马讲了闪灵的故事，之后5个年轻人一个个离奇地死去，原来人不与自然和谐相处时，闪灵就会出来伤害人类，因此人与自然必须和谐相处。

　　这部电影除了怪物之外缺乏一些基础但是经典的恐怖意象，但是怪物闪灵在奔跑时露出了闪闪发光的金表，让观众大笑，彻底把这部电影变成了一部搞笑片。之后的《凶宅幽灵》依然拍摄得不加雕饰，雨夜，一群实习医生住进古宅，幽灵出没，实习医生们不相信，可半夜真的出现了“幽灵”，医生中不少人消失，有人真的看见幽灵被吓昏过去，有人发现一间盖着白布单的停尸房，里面停着一具具的尸体，实习医生们最后发现一切都是邪教搞的鬼，并且最后揭穿了邪教阴谋。

　　这就是阿甘的电影。阿甘说恐怖片要制造悬念，只有悬念才能让观众产生强烈的期待，但是阿甘是个懂得妥协的导演，自爆很多精彩的创意和情节在创作过程中就自行阉割掉了，这是他可以一连拍摄4部恐怖电影的原因，也是他最后被观众鄙夷的原因。观众要看恐怖电影就是要被吓一吓，被惊吓得越多，得到的快乐也越多，观众不会为一个打着恐怖片名分，但是把人逗笑一次的故事买单。阿甘后来抛下一句“恐怖片在中国没有出路”转而拍搞笑片《大电影》，这么说起来，恐怖和搞笑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阿甘不是天才级恐怖片导演，但是他的尝试却难以磨灭，其他的恐怖片导演还是挣扎在阿甘的阴影之下。比如李少红的《门》，反复地渲染一种悬疑的气氛，最后却失去了故事，只有让人莫名其妙之感，还不如把这个故事拍成一个单纯的爱情片，还有李菁的《七夜》，里面的恐怖元素，黑猫、女仆，遗照让人心知肚明，一目了然就看到了剧情，而且恐怖气氛的营造十分不足无论如何也刺激不到我们关于恐怖的想象。

　　当然，国产恐怖片的拍摄难度也难以想象，要经历重重的反恐之路，要解释“鬼”是怎么来的，要解释血是怎么喷的，不能有超自然元素，否则就会违反触限被删，从2004年开始，一大批港产恐怖片进入内地，如《见鬼2》、《怪物》、《救命》等，在审查制度下作出重重修改，原有的恐怖感都被“河蟹”掉了。

　　国产恐怖片现状：把鬼变成人《荒村客栈》 《画皮》。《荒村客栈》是张菁继《七夜》之后的第二部恐怖电影。音乐系大四学生孟凡凭借《对不起，我爱你》声名鹊起，但是之后再也无法创作，与女友何盈的爱情也停滞不前，这时他来到荒村客栈寻找灵感，据说睡到明代一个叫胭脂的女子的床上，便能听到胭脂的歌声。荒村客栈的店主欧阳欢迎孟凡，并向他讲了妻子小枝的故事，孟凡噩梦连连，并且发现小枝根本不存在，只是欧阳屋里的一具陶器，欧阳要用一根火腿棒杀孟凡，而这时一个古董商无意间成了孟凡的替死鬼，原来，《对不起，我爱你》是欧阳创作给小枝的，欧阳把孟凡骗到荒村就是要让孟凡也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滋味。欧阳被何盈感动，承认小枝已经死去，自杀了事，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一首《对不起，我爱你》。

　　《荒村客栈》改编自蔡骏的小说《荒村》，原小说的确非常精彩，给了电影很大的空间，《荒村客栈》让不少普通观众大呼恐怖，看完之后还升起一股对爱情本质哀怨的思考，但是对于真正想看一部恐怖片的观众来说，影片充满了逻辑上不合理和恐怖气氛营造得不足，丧失了小说的本身的恐怖与惊悚。的确，这部电影会让人以为是鬼片，看了一阵发现是爱情片，最后发现是神经病发狂。被观众津津乐道的是罗家英扮演的古董商被用一根金华火腿棒杀的搞笑情节。

　　《画皮》就不用说了，不过陈嘉上说自己拍摄的是魔幻大片，但是走进影院的人是去看《画皮》这个恐怖片，导演把恐怖片变成一个讲爱的奉献的故事，小狐狸精爱上了一个男人，不惜挤走大奶。大奶说自己不重要牺牲了变成了鬼，不料男人还是要把自己摔在大奶身上，小狐狸精最后比人还人，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厢夫妻团圆。

　　《荒村客栈》还能吓吓人，毕竟里面的音效搞得非常的敬业，至少敬业。《画皮》则一点恐怖也算不上，即使小狐狸精剥皮画皮也非常唯美，两部集结了“恐怖”的电影说到底都是爱情片，里面的鬼或者妖都比人还懂得爱，有人说这两部电影是把鬼变成了人。蔡骏说，恐怖源于未知，人对于我们来说是未知吗？我们还能感受到恐怖吗？

　　制造恐怖：我们都是受虐狂

　　中国人有办法拍出真正的恐怖电影吗？有人说不能，因为真正的恐怖电影中的需要魔鬼、灵异、血腥、暴力都是主流文化不允许的，除非瓦解审查制度，但是这个问题已经不须列入考虑范畴了。不管有没有鬼，能吓人的恐怖片就是好恐怖片。《荒村客栈》导演张菁说，最大的恐怖是心理恐怖。对，我们就是想让恐怖深入心灵，我们只是希望一个完整的、脉络清晰、但是出乎意料的故事，在故事里推进恐怖，然后配上足够吓到人的音乐；千万别靠装神弄鬼了，我们已经深切受到了广电总局的影响不相信中国有鬼了；另外请不要把故事剪得支离破碎了，我们不想看导演玩高深，我们看的就是恐怖片这么个俗物；另外请在场景上用点心，在投资上下点本。总之，我们允许借用恐怖片的类型，其实另有所图吸引我们腰包的电影，但是，我们要惊吓，我们都是受虐狂。另外必须说一下，检验国产恐怖片的观众，是最懂电影的观众。BOX/文

　　附录

　　寻恐指南：要想知道真正恐怖的国产电影，恐怕只有去“东方好莱坞”香港。

　　《异度空间》悬疑惊悚

　　《开心鬼系列》鬼怪喜剧

　　《鬼打鬼》功夫加搞笑，鬼神功夫片

　　《人肉叉烧包》社会写实恐怖片

　　《见鬼》遇见真鬼。

　　《三更》社会奇情

　　《倩女幽魂》深情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