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

　　杜昊/文

　　每年的二三月份，总有许多心怀电影梦的青年涌入北京，因为这个时候恰逢北京诸多院校艺术生招考的时期，16年前，一个来自山西汾阳的小伙子到北京电影学院参加了考试，这是他在经历了两次失败之后的第三次考试，这次考试之后，他成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一个旁听生。三年之后，他拍了一部叫作《小山回家》的电影，这部电影帮他赢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奖。又过了十年，他拍了一部叫作《三峡好人》的电影，这部电影让他成为了63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的得主。这个人就是贾樟柯，他的履历是许多想成为导演的孩子都了解的，因为这是他们手里的王牌，每当学生家长欲用“你不是电影世家出身”、“你没有天赋”等理由阻止孩子考试时，许多孩子就会说：“你看，还有贾樟柯啊。”

　　也许在几年前，贾樟柯的名字对于那些没有进过电影院的家长还是陌生的，因为他们更习惯在电视机前看电影及各种娱乐资讯，而贾樟柯的电影却因为过于争议的主题而没有被电视媒体广泛报道，但贾樟柯的势头是压不住的，当“大片”的宣传占据各个娱乐报道的头条、“第六代”的许多导演的创作进入疲软期的时候，他每年还是会从几个电影节上带回一些属于他的奖杯。这些奖杯塞满了他工作室的玻璃柜，可这个玻璃展示柜似乎是他工作室中最不受重视的角落，包括那个谁也绕不过去的金狮在内，奖杯上面落满了灰尘。但这也似乎正应了贾樟柯的得奖高兴一天理论——中午得奖，晚上还是高兴的，可到了第二天，就没有感觉了。

　　3月6号，贾樟柯的新片《二十四城记》将会在全国公映，这是围绕一个国营军工厂的三代“厂花”展开的故事，通过对她们生活经历和情感经历反映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城市发展、生活环境的改变给普通人带来的影响和体验。在《二十四城记》给每个采访记者准备的新闻通稿上，导演写了这样一段话： 当代电影越来越依赖动作，我想让这部电影回到语言，“讲述”作为一种动作而被摄影机捕捉，让语言去直接呈现复杂的内心经验。

　　相比之前“好人”叫嚣“黄金”的宣传方式，贾樟柯这次低调了很多，谈及票房，贾樟柯说自己一点都没有想过，“这与我做人的方法是矛盾的，我从来不会给自己一个预期要怎么样，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人是神仙，没有人按照你的要求去运转，我说我想卖三个亿它可能吗？或许可能或许不可能，对于我来说就是把片花剪好，把海报设计好，把拷贝的质量提高，跟发行公司沟通好，剩下的就都等结果了。”

　　音乐：我不能说很喜欢《老鼠爱大米》么？

　　音乐时空：能简单介绍一下《二十四城记》里的音乐么？

　　贾樟柯：这次《二十四城记》里的音乐一共由三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半野喜弘写的交响乐，这部音乐的主题是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渡，集体经济时代生活的严肃性；第二部分是林强写的电子乐，这部分讲的是由集体主义过渡到个人主义之后一种自由的城市，包括从工业化过渡到城市化之后现代人的都市感；第三部分由流行音乐构成，因为这部电影是从1958年到2008年 的历史，配合着人物的讲述，会有很多那个时代的歌曲，比如说会有山口百惠的《感谢你》，会有叶倩文的《浅醉一生》，会有齐秦的《外面的世界》，整个电影就是以半野喜宏和林强的主观音乐和客观的流行音乐构成。

　　音乐时空：以前你的电影更多的是用现场收声，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在影片中自觉的运用主观音乐了？

　　贾樟柯：第4部《世界》开始，其实第2部《站台》也有主观音乐。在《站台》里的主观音乐属于结构性的音乐，在人物重要的命运转换的时候会出现这些音乐，到了《世界》的时候，它是一部很抽象的电影，有很强的概括性，它的空间也是假的空间，就是一个公园，假的世界各地的景观，为了配合整个电影的气质，林强写了电子乐，跟整个电影形成了一个很好的结合体。《世界》之后，《三峡好人》也是林强的作曲，《三峡好人》是电子乐和川剧的运用 ，并结合了采样回来的自然声效，比如拆房子的声音、波浪的声音、汽笛的声音。

　　音乐时空：《三峡好人》里的音乐让人印象很深刻，有最通俗的《老鼠爱大米》，最经典的《上海滩》，你在最初听这些歌曲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贾樟柯：很放松，我喜欢各种各样的音乐，我对音乐并没有特别局限的偏好，就像看电影一样，我也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每个时代能够流行起来的音乐，跟当下的心态，当下的社会气氛都有很密切的关联，否则它流行不起来。

　　主题：《二十四城记》不是一个广告

　　音乐时空：你曾经说自己是一个电影民工，但你拍《无用》里的纺织工人，纺织工自己却买不起无用品牌的服装，拍《二十四城记》里的厂工，厂工自己却买不起二十四城的楼盘，说到底还是在为富人服务？

　　贾樟柯：为富人在服务？我拍电影不是让人去买房子，我拍电影也不是让人家去买衣服，我拍电影是让人来看电影，便宜的30块钱，贵的70块钱，就是这个价格，我并不是卖房子的人。

　　音乐时空：可这个电影在里面植入了一个非常大的房地产广告。

　　贾樟柯：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你看过么？

　　音乐时空：没有。

　　贾樟柯：那你怎么知道它在里面植入了一个房地产广告呢？你的新闻判断呢？写这些话的人都是没有看过电影的。

　　音乐时空：投资电影的房地产开发商不会给你压力么？

　　贾樟柯：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有压力呢？我就是投资方啊，在《二十四城记》里我有三分之一的股份，投资方就是我，我会给自己压力么？

　　音乐时空：之前某娱乐周刊对您采访之后的报道称《二十城记》是一部广告片。

　　贾樟柯：那你可能没有理解它的话，理解偏差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本周刊没有说我在拍广告，只是有很强的广告效应。高品质的电影给所有合作者带来的好处是什么？有艺术上的好处，有经济上的好处，你见过一个电影拍楼盘广告能在嘎纳电影节上作竞赛片么？

　　音乐时空：或许你是第一个吧。

　　贾樟柯：所以说它首先是高品质的艺术，因为它是高品质的艺术，所以它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好处，那这就是电影的能力，任何一个事情都有它的一个角度和次序。

　　音乐时空：这部电影一共投资了多少钱？

　　贾樟柯：一千两百万。

　　音乐时空：到现在为止海外版权卖了多少钱？

　　贾樟柯：我们已经卖了三十多个国家的版权，一般来说每个地区的定金大概有两百万左右，你可以算有多少钱，而且这还不算公映后的票房分账。

　　女人：我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

　　音乐时空：这次电影中的三个主角都是女性，你觉得自己对于女性的心理把握来源于哪儿？

　　贾樟柯：(笑)来源于对女性的观察以及和她们打交道啊，我自己有妈妈，有姐姐，有女朋友，有侄女，有女同事，有女同学，来源于无处不在的女性。

　　音乐时空：你第一次交女朋友是在什么时候？

　　贾樟柯：小学三年级。

　　音乐时空：你是怎么追她的呢？

　　贾樟柯：我就走过去告诉她我很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玩儿。之后我们就天天在一起玩，直到她搬家搬走了。

　　音乐时空：那你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

　　贾樟柯：我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我们没有经历什么风风雨雨，都很普通。

　　音乐时空：一定有一个女孩在你的恋爱过程中给你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贾樟柯：每一个都深刻，你既然爱过怎么能不深刻呢？

　　争议：中国所有人都是非主流

　　音乐时空：有一种声音指出许多国内导演总是把中国的黑暗面和边缘题材拿来拍，以获取国外电影节评审对其电影的认同。

　　贾樟柯：这种说法由来已久了，其实从第五代导演开始就有人这么说，这是文化上完全不自信的一种表现。什么叫边缘，你说谁边缘了？我觉得谈论一个话题的时候应该对国家的公共体制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比如谈论边缘化的问题，什么主流非主流，我觉得在中国所有人都是非主流，因为中国是这样一个经济体制，今天你黄光裕是一个首富，明天你可能就是阶下囚，没有人是主流，包括权利本身，那这些电影呈现出中国的事实，你觉得你很主流么，为何要把自己归为主流之中，你有任何政治权利么，你没有。

　　音乐时空：你觉得主流的定义是什么呢？

　　贾樟柯：在我脑子里没有什么主流非主流，你说农民工是主流还是企业老板是主流？谁也不是主流。

　　音乐时空：有一次采访夏钢导演，他说很久之前在一个颁奖典礼上你得了奖，很得意，称电影都是业余的，专业的电影都不是电影。但夏钢导演断定，等你出了名之后，一定会拿最多的钱，拍最大的电影，给最多的人看。

　　贾樟柯：你在求证我对夏钢导演的看法？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么讲的。

　　音乐时空：我今早听着录音记下来的。

　　贾樟柯：好吧，那每个人都可以对我有不同的看法。

　　音乐时空：你的电影会慢慢的再走高走大么？

　　贾樟柯：为什么要走高走大呢？你觉得我电影的制作很低么？

　　音乐时空：《二十四城记》到现在应该是最大的，之前《三峡好人》是800万。

　　贾樟柯：(笑)这里面又有一个背景，什么是高投资，什么是低投资，如果你去拍《星球大战》，你可能需要3个亿，如果你拍《二十四城记》，你可能需要1200万，3个亿和1200万都是大投资，因为的项目需要这么多钱，拍电影不是在为数字拍电影。如果一个人整天不想拍什么，只想拍多少钱的电影，那不是很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