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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文
“1977年秋后的一个黄昏,像往常一样,我们这些刚从田里回来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聚集在高音喇叭下,收听着当时主要的信息来源——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记得头条播的是中央关于恢复中断了十年高考的决定。如炸雷一般,大伙都惊呆了,顷刻,缓过神的我们激动得跑进宿舍,拿起脸盆就猛敲起来,大喊着:‘机会来了!终于来了!’,泪水挂在每个人的脸上……”这是父亲告诉我的,我是带着父亲的回忆去看《高考1977》的,也正因为如此,我对电影的评价,要真切得多,超然得多,衷心得多。
《高考1977》是一部电影,更像一部纪录片。在哈尔滨苍凉辽阔的农场上,一队来自北京和上海的知青、一个车站、一枚公章串联了整个故事。和以往的“献礼影片”不同(提到“献礼影片”,人们多少会和爱国、宏大、辉煌之类的词联系起来),《高考1997》没有国歌,没有天安门,没有阅兵式,可它却用最真实的情感,最细腻的情节,最平凡的人物,把一段“命运”刻画得感天动地。故事从一场露天电影开始,农场断电了,他们只能靠踩脚踏车人工发电,男青年轮番踩着,大屏幕上是邓小平同志复出的场景。为了争夺一个推荐名额,他们开始了一场抗包比赛,曾经想到自杀的“小根宝”决定挑战这个名额,300多斤的麻袋压在一个个年轻的肩膀上,他的脊背几乎成了直角,颤抖的双腿艰难地迈过树枝,他用力地咬紧牙齿,几乎快要崩裂,汗水浸透了头发。但是,人们关心的,注视着的却是那一双一直凝视前方的眼神,那双眼神里有坚毅和不屈,有苦痛和希望,人们为了这个眼神呐喊着:“加油!加油!”。他背着麻袋继续艰难地向前挪步,即使体力不支,即使眼前的目标都变得模糊。这是《高考1977》的场面,一个普普通通的片断,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父辈的故事。
在看这部影片之前,我充满了疑问和期待,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故事来讲述这个历史转折的时刻,究竟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包含历史的痛苦和欣欢。然后,我发现,《高考1977》是一次对生活的回忆,游历着我们最熟悉的一段爱情、一份亲情和一场忘年之交。只是,在回忆的过程中,导演有意地记忆了一些东西,遗忘了另一些东西。在这种选择的背后,不动声色地站着回忆者的价值期待和文化理想——这是一位对自我生命有所期待的人,一个认真反思的人,一个愿意对记忆清算和清洗的人,一个渴望自己不断地走向人道、慈悲、高贵、超越的人——正如同我们的父亲。
每个人都有遗憾,可我时常不理解父亲的遗憾,直到看完《高考1977》,我擦干泪水,开始明白,父亲的遗憾,是一种很具体又很隐讳的疼痛,是一种很模糊又很长久的难受,这遗憾想要倾诉又无法倾诉,它轻于鸿毛又重于泰山。我们的父辈是携带着这种遗憾慢慢地走过来的,就像携带着自己缠绵的影子。纵然阳光再灿烂,蓦然回首的一瞬间,无意中睁大的瞳孔,流露出的总是一抹苍凉,这苍凉本身,就是那种遗憾。
于是,我为父亲,又买了一张电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