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能在首轮发行完成多年后再制作一个“最终版”(Redux Edition)，并再次进入院线发行，这种行为已经证明了这部影片的“经典”地位，比如我印象中的《银翼杀手》和《现代启示录》都做过这种“最终版”。《东邪西毒》事隔14年后，在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上隆重推出了全新数码修复的“最终版”，这应该足以在华语电影史上留下一笔。而随着今年这部王家卫当年的武侠颠覆之作最终得以在内地院线全面发行，相信一定会吹起无数内地文青、小资观众记忆的灰烬。

　　《东邪西毒》是一部很难用文字去描述或者评论的电影，因为它看上去更像一首影像化的诗，甚于我们以往理解的故事片电影。这首浪漫的诗外包着一个武侠的躯壳，所以被人称做“武侠片的颠覆之作”也就不难理解了。《东邪西毒》的诗性表达充斥在影片的每一处，甚至有人说把影片的台词本整理完就是一本诗集，可以直接去出版了。的确，王家卫这部影片里人物的台词、旁白、独白，随手拈来就是影响后来众多电影人的经典。

　　在香港武侠电影类型里，《东邪西毒》应该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它如此鲜明地跟过去香港功夫电影拉开了距离，跟早年《侠女》乃至后来的《卧虎藏龙》这样的武侠电影风貌上也截然不同。虽然在某些影像风格上，跟它之前两年的《新龙门客栈》有些许关联，但从整体风格、气质到具体的叙事、人物，王家卫都做到了独树一帜。王家卫对武侠电影类型充满颠覆和批判的做法，即使现在来看，《东邪西毒》都具有相当的“现代感”。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十几年前，这部英文名被叫做“时间的灰烬”的电影，或许只是通过偶然租来的VHS录像带，或又是在烟雾缭绕的小录像厅才得以面世，影片里类似这样模棱两可、语焉不详的台词激荡着一颗颗年轻的心，同样让他们对这样一部“奇怪”的电影印象深刻。从上个世纪90年代，随着VHS录像机到VCD、DVD影碟机在国内的流行，一代年轻的电影迷是看着王家卫和其他香港电影导演的港片一路长大的，而今这群电影迷已经成了当下电影观众的主力军。在众多香港电影导演中，王家卫显然是卓尔不群的一个。

　　每个看过《东邪西毒》并被其打动的人，被感动的理由可能都是私人的，微妙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小资的，正是这种微妙的情感共鸣，造就了一个“王家卫时代”。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时代正在过去。如果说《花样年华》还是这个时代的辉煌的话，《2046》和《蓝莓之夜》已经有点像这个时代的挽歌，因为过去十年整个时代像被快进的录像带一样，迅速地一篇篇翻过，的确剩下的只有记忆的灰烬。此时，再回头看《东邪西毒》，对我这个影评人来说，更惆怅，更伤感，对曾经青春的一代影迷来说，是怀旧，是感动。

　　奇怪的是，好像我还是把这篇文字写得过于情绪化了，因为《东邪西毒》就是一部让人抛弃“客观”的电影，每一次观影都可以从自己的内心、主观出发。像这样的电影，我只能说得去影院的大银幕看一次，如果碰巧你没有被大段的独白给催眠，那你一定会进入到那个被颠覆的武侠世界，寻找着自己逝去的情感记忆，这是《东邪西毒》最大的魅力，王家卫其他电影与观众从未达到的一个情感共鸣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