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南京！》海报

　　《南京！南京！》也许没有人会看第二遍。但也许每个人都应该至少看一遍。

　　看完电影是下午四点多，春末夏初的背景风和日丽，影院前的广场上孩子们的笑声夹杂着小吃摊上传来的香味儿随风飘散，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可眼前挥之不去的，仍然是银幕上颤动的噩梦一样真实的光和影，鲜艳到刺眼的血和泪。穿行在车水马龙中，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真实世界反而有些虚幻起来。同行的人也少有的沉默。互相说了声再见，逃跑一样匆匆离去，如同逃离来自70多年前却如影随形的梦魇，又如同唯恐理性的堤坝再也挡不住情感的奔涌。

　　《南京！南京！》是一部出色的电影，仅仅拍了三部电影的陆川已经拥有了超越很多当红电影工作者的能力。但《南京！南京！》又超越了一部电影的范畴。它无关教化，无关风月，无关审美，它复原的，是属于一个民族的记忆。

　　和陆川无关的《南京！南京！》

　　说《南京！南京！》和陆川无关其实是残酷而荒谬的。年轻的陆川将四年的青春熔铸成几千尺的胶片，在首映式上与父亲相对无言泣不成声的场景已经可见他的投入，而最后投射在银幕上凌厉而真实的画面也无不打着陆川的烙印。每一个场景都极具张力，每一个镜头语言都让人身临其境如有切肤之痛。当不谙人事的小女孩瞪着懵懂的大眼睛，随着周围的大人们举起双手，当杀戮的子弹一颗颗进入枪膛，有谁会无动于衷呢？《寻枪》中展露的个性和《可可西里》中对真实和血性的痴迷都在《南京！南京！》中升华。陆川是同一代电影人中的佼佼者，更似乎已经超越了渐趋中庸乃至平庸的第五代。

　　但《南京！南京！》又的确不是属于陆川的。它不是一道菜，说它“好看”“难看”都像是对它的侮辱。影片最大的价值莫过于真实的还原历史，而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切，相较于纳粹德国在二战期间的集中营更触目惊心：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态度是“非我族类”，而侵华日军对中国军民的态度则是“并非人类”。因此，当陆川用相当于《辛德勒的名单》百分之七十的能力驾驭影片时，影片凝聚的情感和震撼就可以比肩《辛德勒的名单》。相比较以前众多主旋律影片高大全的个人英雄主义和假大空的理想化情节，《南京！南京！》用黑白的影像复原了鲜血淋漓的历史。街道两旁张口无言的倒悬人头，像牲口一样被成批驱逐杀戮的中国军人，木偶一样被活埋踩实的抵抗者，还有慰安所里有节奏的吱吱作响。南京的伤口，七十年后再次鲜血淋漓，中国的痛楚仍然鲜活如昨。当一切无法挽回，我们能做的只有不要忘记。没有过去的人，民族和国家都是可悲的。无关民族主义，无关排外和自闭，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生存的意义。

　　希区柯克曾经提到，好的电影应该让人有愉悦的情感宣泄，即便是悲剧，也应该让观众可以“痛快的”大哭一场而非“伤心的”大哭一场。但电影的本质仍然是雕刻时光，仍然是真实的记录——这也正是希区柯克对安东尼奥尼的《放大》大赞不绝的原因。而从这一点上说，《南京！南京！》回归了电影的本质，是一部好的电影。

　　人性的光辉 暗夜的微光

　　历史是人造就的。没有了个体的人，南京的往事也将不再立体。《南京！南京！》中的人物将城市的历史丰富成中国人的历史。

　　看了标题中“范伟的血性”，也许会有很多人质疑：有近乎汉奸之举的唐先生哪里当得起血性二字？每一个在兵临城下时举枪反抗的热血男儿都更当得起这两个字。但范伟饰演的唐先生用他的挣扎和自省赋予了角色更多的血肉，他的遭遇也就拥有了更为感人的力量。一个委曲求全只求和自己的家人苟活于乱世的的小人物，不正是当时众多国人的写照？一念之间，他出卖了灵魂，而面对魔鬼的试炼，我们是否也会挣扎踟蹰？在作出正确选择之前又要经过多么痛苦的挣扎？最后他用自己的死给了另一个人生，赎自己的罪；面对侵略者，他自豪的告诉侵略者，自己的老婆又怀孕了——带着对民族的延续和反抗的希望含笑死去。他低微的笑，比杨子荣的浓眉大眼更加深入人心。毋庸置疑，范伟一直是个好演员，而《南京！南京！》中他的表现比以往更完美。

　　当最贫贱的人物第一个站出来以牺牲做拯救，其中的反差，可以为最漫长的夜带来一丝光明。而江一燕饰演的妓女小江正是如此。为了打完仗之后“还要接着靠这个吃饭呢”而拒绝剪掉美丽的长发，任谁都会投以不屑的目光。但正是她，在见识了日军的暴虐之后，仍然可以第一个举起手，用自己的身体乃至生命换回同胞一时的安全。卑微者最高贵，人性的善良和伟大，从来不和身份、财富、权势成正比。一双双举起在微光中，或纤弱或粗糙的手都是如此圣洁。

　　将最美的毁灭掉，毁灭也就有了更强大的力量。江一燕是这部影片中最美的一个人物。她青春靓丽，风情万种，尝尽世态炎凉而尖酸刻薄，但却没有丢失赤子之心，在是非选择面前，她是那么单纯直接，让研读了几百年厚黑学的钟鸣鼎食者可以自惭形秽。年轻的江一燕不仅用令人窒息的青春容颜塑造角色，更用对小江心理的准确把握塑造人物。真实鲜活的小江，也许将成为江一燕突破自我的开端。

　　《南京！南京！》的容量超过了148分钟的片长。高圆圆的自绝，秦岚的恐惧，刘烨的抵抗，当然还有象征着希望的小豆子，痛苦中反思的角川，挺身而出保护难民的拉贝，都是影片中的难忘片段。

　　《南京！南京！》，每个人都值得看一遍，为了永不忘却的记忆。柏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