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的《南京!南京!》注定要成为近期影坛的热点。最极端的状态和在这种状态下激发出的人们内心深处的真善美和假恶丑,有最惊心动魄的力量。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毫无疑问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更不要说陆川的团队四年磨一剑的精工细作和呕心沥血为影片品质带来的保障。南京大屠杀,已经超出了战争和种族的范畴,侵略者在面对城破之际的中国军民时,甚至并没有将其当做“人”,随之而来的屠戮,凌辱也就可想而知的惨烈。而在这最黑暗的境地中被激发出来的人性的光辉也就更加壮美和打动人心。
刘烨扮演的中国军人拼死抵抗,为了注定失败的结局出生入死,最终视死如归含笑而去;范伟扮演的唐先生从卖友苟安到舍身救人,最终直视侵略者的屠刀从容就义;来自异国他乡的拉贝先生在人类的良知的驱使下不顾个人安危庇护异国难民,在失去保护的能力后凄然一跪;高圆圆扮演的教会学校教师在日军眼皮底下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生入死,最终牺牲自己……每一个这样的瞬间,都为观众提供了感动的理由;每一个这样的瞬间都成为茫茫夜色中一盏散放着橘黄色温暖灯光的街灯。
而在这难忘的群像中,最闪光的也许就是江一燕扮演的妓女小江。一个最卑贱的人做出了最高贵的牺牲,而一个出色的演员将这份牺牲渲染成灿烂的绽放。
妓女,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算不上光彩的职业,而在古老的中国更是让人羞于难以启齿的下九流。在人们的想象里,妓女出卖的不仅是肉体,更是灵魂;她们的身体是肮脏的,心灵更是低贱的。而小江在第一次亮相的时候也似乎印证着这样的想象:难民营里,为了避免引起日军的注意,所有的妇女被要求把头发剪成狗啃式。而小江拒绝了:“仗打完了还要靠这个吃饭呢。”而面对对方的鄙夷,小江不以为耻,反而尖酸的反击:“你要想做还未必有人要呢。”观众们看到的,活脱脱是一个没有廉耻和灵魂的行尸走肉。但也正是小江,在面对日军以武力威胁难民营来“借用”百名妇女的时候,在一片压抑的寂静和抽泣中第一个开口,第一个举起手。侮辱,伤害,死亡,凋零,是她的归宿。而在屠城的暴行愈演愈烈的时刻,饱经世事的小江显然也不会将自己的选择幻想成一次游园会。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知其不可而为之,而且砝码是如此沉重而宝贵。这一切发生在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被所有人当成泥土一样低贱的妓女身上,不知让多少须眉汗颜!小江,如果曾经真实存在,将会是比柳如是更光辉的女性,是比泰坦尼克沉船事件中“永不沉没的玛丽”更感人的角色,可以载入史册,永留人心。
如果说小江的角色设置是最闪光的一笔,那么江一燕的演绎成功的让这份平面的闪光在银幕上鲜活丰满。
江一燕是漂亮的。当她在银幕上披着一头长长的秀发出现的时候,那份眉目如画的秀美让人艳羡,而青春焕发的面庞让高圆圆也有些黯然失色。悲剧就是把最美的东西打碎给人看。从这一点上说,江一燕无疑具备了演绎好小江这个角色的资本,而且这份资本会让她将来的路有更广阔的可能。
但江一燕在片中无关“花瓶”。如果说一个美丽的明星是一副风景画,那么一个出色的演员则是一把手术刀——可以剖开角色的灵魂,可以轻易地打开观众的情感闸门。江一燕用对角色准确的把握和不露痕迹的演绎将小江从“美丽的”变成“真实的”。在拒绝剪发的场景中,江一燕隐藏了自己的清纯阳光和靓丽,一个漫不经心的白眼,就将一个风月场里打滚的妓女的风尘气展现的十分到位;而当小江开口反唇相讥,粗鄙泼辣的台词跳着舞打着滚从江一燕的舌头下,带着铿锵的节奏跳跃而出,则又让这个角色的泼辣和率真栩栩如生。虽然在影片的前半段,小江的场景并不多,但却给人留下十分鲜明的印象。而这也为在小江做出牺牲的时候,给观众以更深刻的感动埋下伏笔:如果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圣洁完美的角色,那么即便崇高但却呆板,完美无瑕却呆板苍白。在主动应征的一场戏中,江一燕没有慷慨陈词,没有激动和悲愤,更没有歇斯底里,而是表现的异常平静,平淡的开口,默默地举手,悄无声息的走出人群。记得蒋雯丽在报考戏剧学院参加面试的时候被要求表演一个小品,展现在唐山大地震后面对废墟和死去亲人的女性。大多数报考者十分夸张,涕泪交流,只有蒋雯丽强抑痛苦,默默流泪,最终拖脱颖而出。激烈从来不是表演的最高境界,张力来自于水对火的压制,来自情感燃烧和理性压抑的矛盾。而江一燕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并很好的投入到实践中。
《南京!南京!》之前的江一燕,是一个唱过歌,拍过戏的漂亮女星;而《南京!南京!》之后,江一燕的路将会更为宽广。路的尽头,是演员的名人堂。tt/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