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壮壮的新作《狼灾记》,用一个相对浅白的叙事结构,讲述了一个毫不浅白——甚至是深刻得需要一定人生阅历才可阅读——的故事。电影背后,是一代大师凝结许久的人生感悟。
电影的主人公和结构一句话就能说清楚:两个男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两只狼,共三组关系,也就是电影的三个段落。
第一段,张安良把陆沈康从一个放羊年轻人,变成了肖勇的战士。跟许多美国战争片中经常涉猎的元素类似,《全金属外壳》中的新兵挣扎,和泯灭人性的环境塑造身份的命题,在田壮壮手中,变为展现一种环境和个人的互动关系,由此揭示一个常谈常新的命题——环境改变人,而不是人改变环境。区别在于,《狼灾记》展现的,是命运的必然,而非对环境的控诉。
第二段,陆沈康跟卡雷女的亲密,更多层面是一种基于本能的彼此需要,小说里七天七夜的床底之欢,在田壮壮的镜头下,并非唯美而浪漫,相反,透着一种骨子里的“骚”——“骚”其实是一种本能,一种放下负担后的尽情回归本能和需要的释放,最终两人心甘情愿,即使为此会被诅咒变成畜生——这不同于梁祝化蝶的美丽,而是低下去到尘埃里,变成畜生——为了欢跃宁肯放弃为人,可谓浪漫至极。
第三段,张安良被两只狼追杀,这两只狼大抵可以看作是为陆沈康和卡雷女所幻化。当初教陆沈康杀人的张安良,最终死在自己的“培育”出的杀人工具之下,不能不说是一种命运的讽刺。
三个段落彼此之间,田壮壮安插的隐线,是人生的宿命性。以陆沈康的命运变化轨迹来说,导演并未过度渲染剧烈的抗争或挣扎,相反,电影所展现的,仿佛是一种风平浪静的必然。这份淡然,一如当初《吴清源》中,即使经历风雨,镜头依然平静,因为导演想拍的,就是大师的从容和淡然。《狼灾记》中,田壮壮想说的,分明是人生本是一场注定,所谓常见的因果、循环,都不必刻意强化,什么“有无”、“阴阳”不过是一种理解方式而已,在现实生活里,太多事是无从解释的,就是那么无可逆转而来,将人生推向另一种可能。比较起来,《一个字头的诞生》那种从形式到主题都强化选择之类的作品,显然是年轻人的思考方式。对于一个早已知天命的人来说,《劝世文》所言:“一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才更有意义。
可惜,这是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年轻时代,“人生命定”的主题,多少有些阅读难度,这个老人历经世事后的感悟,可惜需观众也到同样年龄才能懂得。
值得一提的是,《狼灾记》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寓言结构:一个现实的故事最后以超现实做结——如果我们把人生当作现实,宿命的力量当作超现实,那岂非同样是超现实解答了现实的命题,这不是唯心,恐是真相。(CC/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