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撰文 见习记者何珊 两年前一部没人看好的贺岁片《集结号》,一不小心捧红了名不见经传的张涵予,让这位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一跃飞上枝头,不再仅仅是冯小刚的御用龙套,接连拿下了百花影帝、金马影帝、华表影帝。今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凭借《李米的猜想》入围金马最佳男配,《风声》更是“送我上青云”,成功立足国内一线影星。
回顾近45年的人生路,张涵予自爆童年极其反叛,曾经离家出走一个多月,还私自偷偷安装过炸药,同时想象力丰富写过两部电影剧本;当演员之前已经是大腕配音,不顾家人反对走入中央戏剧学院,却跑了多年龙套,执着一根筋地在演艺道路上蛰伏了20多年。“谷子地”之后,心田的英雄情结被唤醒了,《风声》里的老枪,《最后的99天》的肖昆,正在拍摄的《水浒》里的宋江,黝黑冷峻的外表下,火热的心从容燃烧。
少年期反叛 6岁离家出走 10岁做土炸药
张涵予的出身,就注定让他跟演艺圈结下缘分,父亲原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母亲的叔叔是北京人艺老艺术家于是之,另一个叔叔是配音演员于鼎。张涵予自认从6岁开始,就是一个极其反叛的孩子,极端的情绪化,“家长说要干什么,我就肯定不会干什么。爸爸打我,我就跑啊,结果更加遭来他暴打,我就离家出走了。”
小学一年级时,张涵予遭父亲暴打后,留下一封信,“请不要找我,我要游遍祖国名山大川,我要向徐霞客学习。”然后拿了《徐霞客传》、日记本和10块钱,坐上开往陕西的列车找舅舅,就这样年少的张涵予离家出走一个多月。
回家后无知无畏的他,并没有停止疯狂的行径,10岁那年,张涵予一次看见有铁道工人用土炸药炸鱼,“我就跟他们学,在屋子里安装铜雷管,安装导火索,弄了20多个。当时就在屋子瞎闹,那一根硝铵炸药只要稍微溅点火,就能把那一片营房全掀了,骨头渣子都找不着了,我现在想起来后脊背一阵阵的发麻,所以说能活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
尽管已为人父,有一个10岁的女儿,但张涵予说起自己的父母,仍然是“既理解也不理解”,他的父亲跟所有大院孩子的家长一样,专制而且简单粗暴,压抑的家庭生活让少年的张涵予愈加反叛,“老师天天找家长,总对爸妈说,这孩子可惜了,要是把四分之一的聪明用在学习上,那就一定了不得了。”他笑着说读书不是他的强项,“我理科不行,文科特别好,小学二年级还写过俩电影剧本,看了一出电影叫《丰收之后》,于是就效仿写了个《丰收之前》,现在还放在我妈那里搁着。”
青年期潮流 配音大腕 出国下海都体验过
青少年的张涵予,唯一爱好就是看外国大片,并慢慢接触和了解配音行业,“配音在当时是相当流行和吃香的,很多配音演员都被称为大师,我特别崇拜他们。”张涵予从小有模仿上海电影译制片厂配音演员邱岳峰的本事,上高中时,他在中央台播音员刘佳的推荐下,寄了一盘自己配音的带子,被中央台译制组起用,陆续为《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三千里寻母记》等名片配音。第一部片子他就挣了50块钱,在1982年这可是巨款。
他比同龄孩子更早享有金钱上的自由,高中快毕业时,他决定要考取中央戏剧学院。可张涵予万万没想到,这个理想却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他想让我在机关,不过当时我已是一个大小伙子了,不高兴摔摔打打的都不管用了。”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张涵予,自由自在像脱缰的野马,“那时候我不缺钱花,我配一部片子就能挣一百块钱,一个月我能挣五六百块钱,那是大款。我当年在配音界绝对是个大腕,加上我的声音很独特,别人学不来。”张涵予在配音路上走的还算顺,片子一部接一部。1990年还赶上了一次出国热,去了澳大利亚,想说锻炼一下英文,也见见世面,“转了一圈,也没学到什么东西,玩了一年,把钱花光了,就回来了。”
当上“海归”的张涵予,回到祖国还是继续配音,可配了半年,就开始转行做生意,卖起了卡车,几年下来赚了第一桶金,就当起了老板开公司,因为不擅应酬又再次回头配音,但是配着配着就厌倦了,“人到了一定年龄的时候吧,就特别想干番事业,可这配音后来变成一种行活了,早上起来就去录音房,晚上下班点了钱就回家了,就像流水线似的,没有创作,但是做生意呢又完全不适合我,咬着牙干也确实赚了一大笔钱,但是一点也不开心,就整天问自己,我做这事干嘛啊?很没瘾。就想到演戏吧。”
成年期隐忍 苦苦蛰伏 直到遇见贵人冯小刚
说到演戏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人,“他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贵人,亦师亦友,是大哥,这么说有点江湖味儿。”在1998年的时候,张涵予接了第一部电视剧《梦开始的地方》,冯小刚是这部戏的监制,他俩就认识了,1999年的时候,冯小刚拍《没完没了》,张涵予去探班,冯小刚端了一杯热茶,“这部戏里彪子身边有三个朋友,何冰一个,王中磊一个,你也来一个吧。”那是跟冯小刚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是那个时候开始就建立了这种友谊,跟中军、中磊,还有小刚,后来那部电影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现在张涵予红了,那段路人甲乙的日子,被人称为冯小刚的“御用龙套”,张涵予毫不含糊,“那绝对是跑龙套,就是没有名字的角色,你比如说《没完没了》的傅彪朋友,《手机》里面是葛优同事,《大腕》里头是神经病,《天下无贼》里的便衣警察,都没有名字。”说起这段无名小卒的日子,张涵予说想起了最近看的一场电视转播的篮球比赛,场上有个篮球员坐了5年的冷板凳,终于教练让他上了,结果却没能有好发挥。评论员即场解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张涵予一样,给他一个机会就当上了影帝。”“没想到我跟篮球赛也能扯上点关系。我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大红,性格比较闷骚,吃了亏也就认了。”张涵予默默等了冯小刚9年,才一直等到《集结号》终于有了个名字,叫谷子地。
张涵予说自己跟冯小刚认识这么多年,从来也就没有要求过演什么角色,唯一一次要求就是《集结号》,第一次看到剧本,就认定了谷子地就该是由他演,“哭了一个下午,完全哭到晕阙,就是觉得谷子地太委屈了。”为了演角色,他磨冯小刚,磨王中军,“这是我破天荒的,人有的时候是突然间,抑制不住了一种东西涌现出来的时候,就一切顾忌都没有了。我就要演这个,小刚看着我的时候,他也有点为难,说这事得跟中军他们商量。”但是让他郁闷的,冯小刚嘴上说会商量,但是从来也就没有找他试妆,一直也没有正面回应,直到后来片子都拍了,他才给了张涵予一个交代,“我是怕一旦让他试妆试镜,结果后来却没有让他上,担心他会太失望扛不住。”虽心有不甘,张涵予也就认了,直到一天在北影为一出动画片配音,结果冯小刚的助理打电话给他,说王中军拍板了,同意让他演谷子地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午的那一瞬间,我当时就蒙了,反复问了助理好几次才敢相信。”
中年期清醒 不刻意演硬汉 要的是气质气场
等了二十多年,才终于一尝当大银幕男主角的滋味,而且还是自己心爱的角色,张涵予坦言,倾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拍了半年的戏,张涵予跟冯小刚头发都白了,“焦虑、抑郁什么负面情绪都跑出来了,神经系统都坏了,我当时心想,完了未老先衰了。”在张涵予看来,那是一段纠结与愉快交织的心路历程,“最近我看到很多报道,都说张涵予演《风声》里的吴志国超越了谷子地,非常哭笑不得,在我心中,谷子地是超越不了的,我也不想要超越他。我干嘛非得超越?跟自己过不去?”能够演谷子地,就已经带给张涵予巨大的满足,“之前干的所有的事情,我觉得都不是白干,马雅可夫斯基说,‘干艺术的人,要痛饮生活的满杯。’生活的所有痛苦,都应该快乐。”
从《集结号》里的谷子地,到《风声》中的吴志国,再到《最后的99天》肖昆,《水浒》的宋江,张涵予饰演的几乎都是硬汉,“我不是刻意要走硬汉路线的,慢慢来吧,慢慢大家就会发现,其实我什么都能演。这个真不是吹的,真的是要遇到了写得非常靠谱的,然后人物又非常生动的剧本,我都可以演。我不喜欢那种特别猥亵,特别下三滥的角色。”张涵予解释一切源于自己上来的机会,“有时候让观众记住的,是你在电影里的气质,不是说你非得有多么发达的肌肉,或者是多么高的个头。演戏是骨头里透出来的气势,你得能压得住场面,电影是毫不留情的,电视剧还可以混混,大银幕上你要是没有那种气场,是不行的。”
虽然角色都是英雄人物,稍有些单一,但是张涵予在塑造人物的时候,非常想破除大众心中旧有的对英雄人物的理解,“过去影视作品塑造的人物都太过概念化,当年的无名英雄,不是007,没有高科技相助,没有香车美人相伴,死了不能刻上人民英雄纪念碑。《风声》的吴志国,《集结号》的谷子地都是小人物,谷子地是热血,能把冰给融化;吴志国是铁血,要到一千度才能把钢铁给熔解了,爱国教育不该一元化。”
成名后坚守 保有真性情 希望有更多代表作
跟张涵予合作过的人,都不难发现张涵予是个性情中人,身上似乎总有点江湖味道,周迅、苏有朋还开玩笑说,希望将来能演这么一出:张涵予演黑社会老大,周迅演老大的女人,苏有朋演二当家。但是张涵予也觉得自己个性很容易得罪人。在他看来,“真正懂你的人自然会看见你的好,那才是真朋友。比如,冯小刚,他是真的懂我的人。”
尽管对股票一窍不通,张涵予笑着说自己的投资之道,全来自对公司的信任:“我永远不会跳槽。这股票就是将来留给女儿上大学,做嫁妆用的。我的钱都投在家里的古董上了,现在还在攒钱希望将来能买大房子。”张涵予自由潇洒惯了,也从没料到有朝一日也能大红。直到狗仔开始盯上他跟拍,他才后知后觉成名的代价,“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拍电影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到,如果一部电影拍完之后完全没有人看,那你干这事为什么呢?这么费劲,你干点别的事情行不行?”
采访辛苦也就是多说点话,被狗仔跟拍那是要斗智斗勇的,像是冯小刚跟徐帆结婚十周年的庆祝活动那天,狗仔收到风后,就从下午开始跟着张涵予,“都跟到了我家地下车库了,估计是想跟着我到庆祝活动的场地,可被我发现了,于是我换了另一种方式,没开车打一的士走了,他们以为我会开车去,就守在停车场,我成功把他们给甩了。其实我算是很少被拍的了,主要是因为我很少出入娱乐场所,什么夜店、酒吧啊,我都不怎么去,但是也还是被拍过几次,有一回我从歌厅出来被拍了,我觉得还写得挺好的,标题是,金马影帝去歌厅,素颜素衣朴素无华。呦,我一看,这是捧我的啊,我还挺感谢这狗仔的。”张涵予说从来不担心会被拍到特别丑的,公司每年都会搞度假,今年去三亚的时候,他在房间门口支了一张大躺椅,就穿一游泳裤叉,四脚八叉地躺在那儿晒太阳,“房间隔壁住的是BOBO,他俩探头出来看见我,惊讶地说你不怕被偷拍啊?我说不怕,随便拍。”
但是家人就另当别论,张涵予说家人很不愿意被曝光,很多电视台的栏目邀请他跟老婆、孩子一块儿去做节目,都被他婉拒。面对近来狗仔们爱上跟拍明星家人的风气,张涵予撂下狠话,“跟拍我老婆,拍我孩子上下学,这种事,最好不要出现。我不属于那种整天消息不断,绯闻缠身的人,我也没把自己当明星,也不愿意没事弄点新闻、曝光率什么的。我就是喜欢在大银幕上,电视机前跟各位观众交流,我就特别满足了。再过三五十年来,不会再有人记得你,我希望自己到那个时候人家说起中国电影的时候,记得有一个张涵予拍过一部什么戏,这样才算是成功。希望有更多的代表作,努力吧,希望将来能被提起个三五部的。”
记者手记
红与黑
稍微对张涵予有一点了解的人,都觉得他太沉稳低调,尽是平实的语言、严谨的态度。可笔者跟他多次专访下来,发现张涵予防得太紧的背后,恰恰是太直率豪爽的真性情,不是他畏畏缩缩不想说,更多时候是他怕自己说太多,伤了人自己还不知道。虽然张涵予没把自己当明星,自认不享受跟记者聊天的过程,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访谈足足聊了两个小时,期间谈笑风生没有半秒冷场,滔滔不绝聊到了凌晨,依然神采飞扬没半点倦怠。
说到自己变黑了,他说是喜欢户外运动,“常有人以为我是去打高尔夫了,这个还真没有。我也准备在拍完《水浒》后,好好买套高尔夫的装备,也练一练。我从来没有在太阳灯底下晒过,那样太刻意了。”这位在中国电影史上,也许是单凭借一部影片囊获最多影帝的明星,就是这样随性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