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西岳奇童》、《葫芦娃》之类的教训在前,深知经典回炉这种事,就像朱元璋的那碗翡翠白玉汤,厨子水平了得,也奈何不了时间和记忆。所以看《阿童木》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即便如此,最后我还是不争气地在电影院里气得跳脚,眼睁睁看着心头的朱砂痣成了一滩蚊子血。
影片开场,原封不动拿来了《Wall-E》的设定,未免有偷懒的嫌疑;其后陈述大都会的概念,实在是粗糙地“山寨”了弗里兹·朗在80年前的创意,还真是把观众当小娃儿耍,以为“阿童木一代人”没看过1927年的那部《大都会》么?另外,编剧大概想炫耀他熟读《我,机器人》,“机器人三定律”像胡椒面似地散布在电影里,但又始终语焉不详,这难道是考察我们对阿西莫夫的了解?
当然,上述牢骚不足以让人质疑主创的职业道德。作为一部通俗电影,我们并不反对它像圣诞树一样披挂了各种概念,也可以接受善恶对立的简单二元观,甚至平板苍白如纸片儿的天马博士和茶水博士也不是问题,反正好人配角总是美丽无用的。但面对一个巧言令色、人小鬼大的“崭新”的阿童木,叫人如何心平气和?我们骂骂咧咧好莱坞天空下的阿童木“有童龄的年少,却没有童龄的惹人怜爱”,然后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电影票根,才恍然大悟:哪有不可冒犯的童年往事,不过是怀旧的账单上新添一笔。
清点一下这些年来收集的阿童木玩偶或者周边产品,看,我们早就犯了方向性的错误:默认了十万马力原子小金刚是发达工业时代的十万马力印钞机。我们难以忘怀的与手冢治虫有关的回忆,那个勇敢善良的小机器人,那些所谓的童年图腾或永恒乡愁,原不过是消费社会里硬通货流动的中转。于是在这个姑娘们抹着“洛丽塔”香水、扔掉了纳博科夫的年代,我们幼时对真善美高大全英雄的幻想——曾经最纯洁的原罪,在一次次的签账埋单过后,成了一个很傻很天真的笑话。
此刻,我前所未有地理解了手冢治虫当年的残忍:他让阿童木离开,去到一个遥远的行星上,电池耗尽,零落成泥。是的,阿童木必须离开,若他留在这个兵荒马乱的美丽新世界,也只会落得——纵使相逢应不识。
本报记者 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