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最佳华语电影,大群戏却又时刻充斥震撼人心小故事的开山之作,革命不是改变天命也非顺应天命,《十月围城》改变了太多观众对于华语电影的印象,改变了太多对于所谓主旋律的理解。从预告片王学圻扮演的李玉堂一句“谢了”开始,惊鸿一瞥的不只是电影本身,还有成就其伟大的一众演员。不得不说,电影很带劲,演员太优秀。
《十月围城》的故事本身并不复杂,六壮士粉碎清政府的刺杀行动,最终保护孙中山得以安全离开香港。这样的情节设置,注定了《十月围城》不是属于某个人的电影,而是绝对意义上集体创作的结晶。在这样的电影中,演员本身不被淹没便已是十分不易,若要更好的发挥延展,使个体得以脱颖而出而又不跳脱影片的整体格局更是难上加难。由王学圻扮演的商人李玉堂成为穿起散落珠玉的主线,角色贯穿电影始终,将四散的人物情节聚合,并共同发力,最终完成影片本身的大一统。电影中,李玉堂在短短的几天内经历的人生沧桑巨变,角色转换之快,恐怕自己都始料未及。而王学圻精湛的表演,短短几日的光景,便使观众看到了李玉堂一生的身影以及人物的各个侧面。
商人李玉堂
伴随杨衢云被刺杀,影片快转到正在更衣的李玉堂。华丽不失庄重的绸缎褂子,翡翠戒指,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的怀表,俨然一副富甲一方的商人名流的威严架势。大宴宾朋的金利源门庭若市,环境已然衬托了李玉堂的身份地位。从陈少白踏进大门大谈革命起,李玉堂问的只有“要多少”,显示出了作为商人对于金钱的敏感。王学圻用略带喜感的表情成功的诠释了“只出钱不出力”的商人面对革命来袭时的躲闪。入木三分的演绎,使角色变得生动丰满。李玉堂不愿直接参与革命却又源源不断为革命贡献着力量;虽然感慨“一次比一次多”,却未曾讨价还价;虽然富甲一方,却很可贵的体恤捐助他人。毫不犹豫地资助方红葬父,对车夫阿四照顾有加,并为其纯真的爱情所动容,这一切都使商人的形象有血有肉,也从不同侧面表现了他作为革命者的潜质。
革命者李玉堂
从与儿子的第一次正面对峙,一句“不做亡国奴”,李玉堂的震惊触动到目睹戏班三十余人的惨死的哀伤,从手握陈少白遗落的钢笔到读信后与史密夫公然的交锋,从磕磕巴巴地向众人转述陈少白革命燎原之势必先拧成一股绳的说辞到胸有成竹地为保护孙先生招兵买马,观众看到的是一个真实个体对于革命认知的全过程。
他不是一开始便高谈阔论地参与革命,革命之于普通个体,哪怕是一个商人,本身并没有革命者所说的强烈感觉。可以说商人信奉的是财富是名利是地位,而这其中没有一项与革命契合。如果只是为求平安,更不必冒着抛头颅洒热血、时刻准备英勇赴死的危险参与革命。然而时代对于个体的选择强大到不经意间一个小小的看似平凡的决定,可能便已使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李玉堂便是如此。他“投资”革命,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正如陈少白所言“从你为个革命捐出第一分钱的时候你就是革命党”,于是李玉堂作为千万万中国人的一份子,自然地对史密夫喊出了“你是中国人”。为阿四张落婚事,看到阿纯后的酸楚无一不体现出了有血肉的人的面貌。对于牺牲的不忍,对于真情的动容,对于朋友的信义,对于独子的爱护,一切的一切,都使他不是传统意义上高大全的革命形象,而更加复杂,充分体现着人性中的矛盾和人活于世的种种羁绊。
死亡,强大到没有一个人敢真的问心无愧的说我早已随时准备好。“好死不如赖活”才是一种信仰,活的意义总是大于死。就连乞丐,解脱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仍然是痛苦的苟活于世。李玉堂也不是圣人,在革命面前的怯懦显得更为真实。然而,他又是有感情有人性的人,所以,在目睹刺杀者的残忍和每个年轻个体为追自己所信仰的美好后,能够触动到不怕死,这个过程显得尤为真实可信。他最终的担心全部回归到一个普通父亲对于老来得子的珍惜,对于儿子的担忧,王学圻塑造的李玉堂,为了“重光一代人的幸福”最终选择了革命。
父亲李玉堂
金利源大摆宴席为庆祝独子重光考上耶鲁大学,在李玉堂看来,光耀门楣,尽管他表情严肃,但是以子为傲的心情溢于言表。拍照时刻意叮咛儿子将证书拖高,也极生动的表现了这种来自于一位父亲的骄傲。
然而,这位父亲并不是表里一致的慈父。吃饭时一拍桌一问话,都充分体现了其作为一家之主的地位和不容侵犯的威严。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父亲,从看到儿子参与游行倍感惊慌,面对被爱子摔坏的怀表时的神情,都可以看出,儿子在挑战着一位严父的底限。李玉堂终究是一位好父亲,儿子说到参与革命的父亲的自豪和父亲看到儿子修好的怀表时的兴奋,都让观众真切地看到一个普通家庭所应有的悲喜。尽管如此,李玉堂也只是对儿子说了句“这两天风声紧,你不要出门好好在家呆着”。父亲不会如母亲一般随时表露情感,父爱更加内敛,在听说儿子已经出门,李玉堂焦急地踉跄追逐,都刻画了一个普通父亲无法言说的对于儿子的感情。
对于阿四,李玉堂也像极了一位父亲。他无法回避阿四纯真洁净的眼眸,张落着为阿四提亲。在看到阿纯跛着脚走向自己,阿四那充满满足和喜悦的眼神后,他的神情在那一刻凝固。观众看到了一位“父亲”的心灵的震颤。“照一张全家福”,竟成了这一家四口组成的临时家庭的最后合影。
影片最后,李玉堂发现替身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子惨死,李玉堂颤巍巍拖出儿子的尸体,怀抱着大哭,“说了这两天让你在家呆着,不要出门,你就是不听”,这一刻,威严的父亲彻底崩溃,他爱儿子却不会说爱,只是,爱得深沉。
《十月围城》让不相信的革命的一代人思考革命的意义,让不迷信信仰的一代人探寻信仰的真谛,让喜欢“说文解字”的解构一代重复那一段苍凉的历史。不得不说,这便是我眼中的有诚意的电影该有的样子。场景恢弘到使人置身上个世纪的香港,节奏紧凑台词一流,每个演员都贡献着自己最好的表演,小人物的命运抉择最终成就了伟大的命题,革命不再是单方面的歌功颂德而充满了革命背后的无所谓是非对错。所有的这一切都用尽了心思,《十月围城》成就了每个奉献自己的个体,每个个体亦成全了电影。作为主线,不得不说,王学圻不仅没有让“肩扛第五代”的说法失望,更加超越了其他自己创作的经典,这种逾越,显得更加可贵。
《十月围城》让人看到的不仅是华语电影的一种进步,更是一种可能。王学圻精湛的演出同样书写了未来的种种可能,不得不说,在电影中,王学圻,惊鸿何止一瞥。(文/Yo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