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无暇棱镜折射出的真实
通过小孩子罗进二那双无暇的大眼睛，《岁月神偷》用诚挚的电影语汇，为我们讲述了导演罗启锐童年时的香港印象。精细的场景搭建，精心的角色化妆，精准的人物心理，精致的剧情推进，精湛的明星演技，精益求精之下，60年代的深水埗被真实地还原了出来。就像阳光经过大气层折射可以显出美丽的彩虹，经过折射后的这些真实，又再被披上了一层隽美的外衣。110多分钟的观影体验，在回忆与梦境间徜徉。
真实感源自于极为细腻的剧本。本片由导演罗启锐根据自己的童年经历创作而来，带有浓郁的自传色彩。任达华饰演的罗父和吴君如饰演的罗母的原型就是罗启锐自己的父母。具备如此坚实的生活基础，再加上罗启锐深厚的文学笔触，影片剧本中所有人物的行为动机都不会让人感到突兀。尤其是罗父和罗母这一年龄层次的角色，从生活作风、动作特征，到口头禅、常用语，都有历史底色，群体也构成了完整统一的体系。观众置身于这样一个细致入微的生活体系中，即便没有当年的生活经历，也能品味到扑面而来的真实的生活气息。
和《十月围城》里的中环路一样，本片的场景搭建也为影片营造氛围做出了突出贡献。本片的取景地本身就是市中心仅存的保留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风貌的街道，简陋却自得其乐。剧组还花了很多功夫，去搭建场景细节，和后期修饰背景(因为街边有现代化高楼，不修饰会穿帮)。这条街道虽然规模很小，但是搭配上进进出出的人们同样讲究的穿着，构建了一个略显封闭却又质朴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并不包容我们，却始终向我们敞开怀抱。随着剧情的推进，当观众与这个小世界间仅有的薄隔膜也被融化后，那一场台风暴雨吹打的就不仅仅是那一栋老屋，而是每一个观众心里的怜悯情愫。
吴君如和任达华在本片中的表演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两人演艺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次。吴君如演过太多经典的无厘头大笑姑婆，令很多人无法相信她能够演正剧。看过影片中的表现，人们才发现，原来吴君如“我是真正的香港人”的大话可不是信口开河的。吴君如在外形条件不占优的情况下闯出当今的名气和地位，俨然老港人自强不息，于风雨飘摇中坚毅求生的范本。而吴君如那种乐于自嘲的生活态度，也正符合了影片中罗妈妈最大的角色魅力。
任达华的演技更是公认的一流，且任达华的戏路本来就比吴君如等人更加多元。和当初拍《文雀》一样，这次饰演鞋匠，任达华也实打实学习并掌握了做皮鞋的传统工艺技巧，并号称只需三天便能做出一双鞋来。虽然及不上《牛皮2》里开场的那个皮匠工作长镜头，但是任达华在影片中的每一个工作镜头，都能保证专注和专业，每一个动作都自然娴熟。这份职业代入，既塑造了人物，又重现了时代，无愧于演技派之名。在和其他角色互动的戏份里，任达华把角色那种隐忍拿捏得十分到位。角色对身边人的情感也一并隐忍起来，只到万不得已才让情感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斜而出。看到骤然间陷入极度焦躁或极度悲痛中的罗父，观众从角色看到了历史，禁不住一阵唏嘘。
如果只是如此，本片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历史复述者而已。本片最大的艺术创造，是引入了罗进二这个角色，通篇以其稚嫩的口音进行旁白讲述。此举和08年的台湾电影《囧男孩》比较接近，都为平静的真实世界加上了一层可爱的幻象。饰演罗进二的钟绍图有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还有一个一说话就把满口“幼齿”一览无余的大嘴巴。通过他的视角来看这个艰辛的世道，一切都变成了美好和仅仅是“想不通”。他就是一个可以把白光折射出彩虹的无暇棱镜，让我们看到艰难求存的港人们自得其乐的小浪漫，却不至于为其悲惨的境遇过分哀伤。所谓笑中有泪，泪固然撼人心魄，可导演更希望观众牢记并发扬的，还是那笑的精神。为了达到棱镜的效果，影片中的罗进二常常会在脑袋上扣上一个小鱼缸。镜头模拟鱼缸内的罗进二视点，一切都变得奇异化了。现实折射进孩子们的童话世界里，悲伤下沉，快乐上升。 伴着The Monkees乐队的《I Wanna Be Free》，时间从罗进二身边偷走了越来越多的珍宝。不过，罗进二也向时间讨回了自己的成长。岁月这个最无情的神偷，偷走了罗进二作为无暇棱镜的作用。从此，罗进二变成了我们，彩虹变成了一个时代的集体回忆。(满囤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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