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这么安静,这么浪漫,小刚,我们就在这里过情人节!”
演学生妹的白领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怒喝:“你们干什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观众堆里蹿上台,高喊:“我是班主任!”观众顿时乐趴下了,喝彩声不断。
这一幕发生在鼓楼后面一家叫“疆进酒”的音乐酒吧里,把校园小情侣演绎得活灵活现的,是两个并不熟识的小白领。他们在表演“即兴话剧”,演什么角色都由观众临时决定;而周围的观众也都是即兴话剧的爱好者,不大的酒吧被大伙儿挤得满满当当。
人物关系由观众赋予,剧情在每分每秒都有着未知的变化,你是观众,也是焦点——只要喜欢,你也可以是演员。
一种充满挑战的戏剧方式
每周三晚上,是Beijing Improv在“疆进酒”雷打不动的即兴话剧活动时间。Beijing Improv成立于2006年,是北京第一个即兴话剧双语工作坊,由来自美国的Jonathan Palley和来自新西兰的Fairy Lottie共同创立,主要演员来自世界各地。工作坊分为英语组和汉语组,每周三都有英语组的演员免费给喜欢即兴话剧的公众上课,担任翻译的是中文组的女孩杨征。无论男女老少,参加者都能在即兴话剧里找到笑翻天的乐趣。
河北女孩杨征有着江南女子的清秀娇小,看上去还像高中生的她其实是个干练的职场丽人,在北京一家外资企业做市场营销。2007年底,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让杨征见识了Beijing Improv的精彩表演,她一下子就被那种无拘无束、让人笑得肚子疼的风格吸引了。本来杨征去Beijing
Improv只是为了提高英语口语能力,但渐渐地,即兴话剧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到2008年,学英语出身的她已经承担起了这个话剧工作坊所有周三表演课的翻译工作。虽然平时工作比较繁忙,但是一投入到即兴话剧里,烦心事似乎就被抛到了脑后。“不为什么,我就是特别享受即兴话剧的感觉!”杨征笑着说。
又是一个周三,从晚上7点半到9点,杨征一直在不停地翻译,笑眯眯地积极号召每个观众都参与到活动中来,口干舌燥的她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在她和培训老师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观众自告奋勇地走上台来,根据台下的要求进行即兴表演,有演超人的,有演魔鬼的,有演丛林探险者的,有演“文革”时代红卫兵的,甚至还有演双性恋的……演员们天马行空的思维不断碰撞出新的笑点,让观众笑得东倒西歪;观众也时刻参与到演员的表演中,不断提出新的“场景”请演员当场演绎。
大家的精彩表现无疑给了杨征很大的动力,在她看来,“在即兴话剧的舞台上,一切都是未知的,你不知道观众会有什么提议,你也不知道你的搭档会怎么配合你。这本身就是一种魅力,让人难以忘怀。”
这种充满挑战的戏剧方式,自然吸引了一群热爱挑战的人。这晚负责讲课的英语组演员是美国人Andrew,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Andrew大学学的是哲学,现在在北京的职业却是投资咨询师,而最让他感到充满激情的,则是自己的即兴话剧演员身份。Andrew最初接触即兴话剧,是因为“前女友很喜欢这个”,后来虽然爱情已逝,可Andrew对即兴话剧的喜爱却与日俱增。“每次上台演出我都特别激动!”Andrew非常兴奋地说,“今年2月的演出是我状态最好的一次,扮演每一个角色都觉得精力无限,幽默的灵感层出不穷!我觉得很舒服,想表达的东西全部都释放了出来。”在那次演出中负责舞台灯光的杨征也回忆,当时自己站在上面看Andrew他们的表演,“那次演出我80%的时间都在笑,笑得都快不行了……他们在舞台上还要努力配合,我都能想象他们有多累,但是他们不觉得。”
“表达、发泄,这都是即兴话剧的魅力所在。上过我们的课程的人至少也有几千个了,以白领和学生居多,大家都觉得很好玩儿。在这个地方,你会有特别多的机会来做一些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平时大家都很忙,能有这么一种话剧,让你开怀大笑,这本身就是一种减压。”杨征说。
一个释放创造力的表演机会
“减压”并不是每个来玩即兴话剧的人的初衷。
“我的诉求不是来减压,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压力。我就是喜欢站在舞台上的那种感觉,我想通过这个舞台来创造,或者说实践出一点东西。在舞台上你是另外一个人,也是新的自己。”同样是即兴话剧达人的向江天这样告诉笔者。
学美术出身,从事文化产业,喜欢一切艺术形式的向江天和即兴话剧结缘已久。向江天最初也是热爱在“疆进酒”玩即兴话剧的白领之一,他身边的玩家大多英语不错,很多人也把练习口语作为目的。后来向江天认识了对即兴话剧情有独钟的李惠娟和胡歆,大伙儿就琢磨着,能不能搞一个中国味儿十足的即兴话剧团体呢?说干就干,2009年4月,“人民即兴公社”诞生了。
离雍和宫不远,沿着方家胡同一直走到46号,叩开一个古香古色的大红门,就来到了“富有中国特色”的即兴话剧工作坊——人民即兴公社。李惠娟是香港人,齐耳短发,精力充沛,快人快语。她的身份是艺朗森(北京)咨询有限公司总裁,但生活中她又是即兴话剧的粉丝。李惠娟笑称自己是人民即兴公社的“经纪人”,因为排练的场地都由她免费提供,这就解决了团队的一个头等难题。胡歆则是国内最早开始玩即兴话剧的人之一,对即兴话剧有着许多奇思妙想。为了把团队办好,李惠娟和胡歆还曾专门跑到纽约去进修即兴话剧。团队里有8个固定演员,有的是网站的CEO,有的是跳芭蕾舞的,还有的就是专业演员,尽管本职工作各不相同,但大家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在即兴话剧里“不断发现自己”。
出演即兴话剧的过程,在李惠娟看来,也是一个“脱离本我”的过程。李惠娟随意拉来一个垫子坐在地上,聊起了她的心得:“即兴话剧有一大原则,就是‘Yes…And…’(‘是的……然后……’),这意味着你对搭档的接纳,对角色的接纳。比如有一次我和向江天演一场在卫生间的戏,他在刷牙,我就走到马桶旁喊他:‘哎,老婆!’变成他是女的、我是男的了!哈哈,感觉特爽。这就是即兴戏剧最奇妙、最可爱的地方,演员的表演不受任何拘束,观众也最爱看这种强烈的对比。我们也常常会把现实中地位悬殊的角色进行关系倒置,比如说仆人反而比主人更厉害,这时你就完全突破了本我的身份束缚。”
即兴话剧的演员们,在舞台上都有意无意地挖掘着自己的另外一面。“我们每个人有不同的性格,每个人都是多面体。平时很多‘面’,会被你有意无意地压抑下去,但是即兴话剧给了你一个释放的机会,你可以摆脱世俗的身份和框架,认真探索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李惠娟笑着打了个比方,“比如说我扮演一个风情女子,就和你扮演的不一样。也许我们平时都没有表现出风情的一面,但其实内心深处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风情,你扮演的是虚拟的人物,但也可能就是真实的自己。”
不管一个人平日里的身份多威严,玩起即兴话剧来,都可能卸下面具,流露出平时从不示人的一面来。有一次,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一个领导被几个年轻的下属拉到人民即兴公社的工作坊来看即兴话剧,领导本以为这就是传统的“买票、看戏、鼓掌”,没想到去了以后发现原来即兴话剧就是大家一起玩游戏,大吃一惊。结果玩着玩着,领导也被这种自由的狂欢气氛所感染,像个顽童一样扮演了好几个搞笑的角色,现场好多人都笑出了眼泪,而领导本人也觉得,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一次发现自我的开心体验
减压、好玩、重新认识自己……种种原因让即兴话剧在不知不觉中风靡了起来。
Beijing Improv每个月最后一个周六会在南锣鼓巷的蓬蒿剧场做一场英语演出,用“一票难求”来形容毫不为过。蓬蒿剧场的标准座位是200个,但每次到场的观众都在220到240左右,把不大的剧场挤到爆棚,而且常常有在网上没订到票的朋友跑到门口去碰运气,希望能有退票。演出是公益性质的,入场费是建议的30元捐赠,表演所得除了支付剧场费用和其他演出成本,所有收入都捐给“花旦”,一个以戏剧来帮助农民工子弟及其他弱势群体的NGO组织。
为吸引更多的中国观众走近即兴话剧,Andrew和他的搭档们费了很多脑筋,甚至把“三句半”的形式也运用在了表演当中。Andrew带着一脸的天真展望未来:“我觉得,中国人口这么多,喜欢即兴戏剧的人也一定会多起来。”
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即兴艺术里来,Beijing Improv还将在本月23日~25日主办首届年度北京即兴互动艺术节,以即兴话剧作为主打,同时囊括舞蹈、音乐等多种即兴艺术形式。
而在人民即兴公社的胡歆看来,如果即兴话剧的普及能“从娃娃抓起”,那就更好了。“其实我们最大的梦想是将即兴戏剧普及到学校教育中,能让中国的孩子们感受到由戏剧带给他们的创造力、情商等等智慧。”胡歆说,“在国外即兴话剧已经很成熟了,各个阶层的粉丝都有,因为从即兴话剧里人能学到很多,学会认识自己,理解他人,也会在人际关系上游刃有余。”
只要接触了即兴话剧的人,似乎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它。用向江天的话说,“在排练即兴话剧的过程中,每一次我都觉得很开心,而且,我永远期待着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