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明：冯小刚的高射炮
冯小刚导演每次公开评价电影业，总有媒体以“开炮”来形容，但似乎很少有人关注，他的炮弹究竟是空炮哑炮，还是打得稳准狠。还会有人怀疑，他那些牢骚话是否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冯导这次在上海电影节论坛上谈到好几件事，其中中国电影去海外巡展，国内影迷多是通过媒体报道获取消息的。这些报道让我们觉得，外国观众看到中国电影如同久旱遇甘霖，跟当年老区群众见到红军似的，“终于盼来了”。殊不知，西方观众普遍要比中国观众更有礼貌，再烂再闷的影片都给予慷慨的掌声，尤其是该片主创在场的话，他们绝不吝惜誉美之词。实在很不喜欢的，面对采访者也会吞吞吐吐说“很有趣”。冯导对此处“interesting”的解释是：“不知道丫是怎么想的。”就凭这一点，我就觉得冯小刚完全可以胜任新东方名誉教授的位置———他说出了英文字典里不会教你的真正含义。在我印象里，当某些西方人以“有趣”来评价一件作品或一件事情，其实是想说：“我本来不想说得罪人的话，你这么追问，且让我想想有什么词汇能既不伤大家面子，同时自己又不显得太过虚伪。”
这次被冯导大开杀戒、钉上耻辱柱的哈维·韦恩斯坦先生乃好莱坞一大奇才，他能够把普遍认为不够水准的《情浓巧克力》弄进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提名名单，能够让《莎翁情史》出其不意击败强得多的《拯救大兵瑞恩》，且又没违反评奖规则。每次奥斯卡评委给了韦恩斯坦作品过多荣誉后，都会觉得上当受骗，后悔不已，但下次依然掉进他的宣传骗局。哈维的招数是把自己打扮成弱者，好像天天遭到好莱坞大鳄(包括他以前的母公司迪斯尼)的压榨，实质上，他除了对昆汀、马丁等少数影人无条件支持，基本上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商人……唔，奸商。《英雄》在北美市场的成功不是因为他，而是尽管有他。明明是“张艺谋的《英雄》”，他偏冠以“李连杰的《英雄》”，将该片雪藏多时，最后塞进暑期结束前的死档，却歪打正着。
中国电影不能指望哈维那样的“救世主”，也不能指望海外市场。任何行业都是先做大做强本土市场，然后才有可能走出去。冯小刚尝试过海外策略，《大腕》甚至用西方明星来增添西方视角，但是，喜剧有很强的地域性，外国人未必能看懂，但看不懂冯氏喜剧并不表示这些作品缺乏价值。反之，拍几部迎合他人口味的作品，表面上横扫欧美，获奖无数，实际上只是十几个扎马尾的老男人和穿黑色套头衫的小男人的选择，而他们的话语权仅限于很小的圈子，并不代表广大观影人群。当然，是否走墙外开花的国际路线是每个影人自己的选择，而一个生龙活虎的电影行业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影人和作品。
冯小刚这次“炮轰”涉及到成本这个概念，这也是国内影迷不太关心的。一部影片卖了多少票房，大家会抢着报道，但没人去追问花了多少钱才取得这个成绩，就好像我们只关心GDP而不问其代价。这大概是中国人的天性，好大喜功，不惜一切去完成一件事情。一部影片商业上成功与否，最准确的标准不是票房，而是投资回报率。看来，冯导完全有资格给中国影迷上一堂经济学基础课。
南都特约娱乐评论员 周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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