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传奇》：被湮没的历史在细节中复活
杨 青
只有30年历史的深圳在中国大城市中年轻得排不上座次，但如果你想通过镜头把深圳介绍给大家，任何导演和编剧都会面临一个难题：怎么拍？拍什么？
而贾樟柯面对的是一个比深圳年头更久远、经历更复杂的城市——上海。经历了百年沧桑巨变的这个海上都市，又该从哪里撕开它的缺口？展露它的肌理切片？
贾樟柯给出的答案是：细节。他采访过80多个不同年龄、不同时代、不同身份的人物，每人长达3个小时的纪录，最后筛选给我们的是18个人关于上海的记忆片断，他们讲述的都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细节。
先离题一下，说说另一个场合中我曾经体会到的细节的力量。西南联大七十周年的时候，深圳搞过一系列讲座，其中一位主讲人是北大学子、昆明人张曼菱。她讲的是西南联大对昆明风气的影响，她说昆明原是一个喜好奢华攀比的城市，谁家的太太穿了一件什么样的旗袍，戴了一件什么样的首饰，明天会有更新款的旗袍和首饰出来。但西南联大的教授太太们穿着朴素，不戴首饰，让昆明人眼前一亮，发现比奢华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应该比的是学问和气质。一座大学和一座城市的关系，就从太太们的旗袍上见出了分晓。
关于上海，我们从各种各样的记忆和复述以及不同年代的电影版本中都领略到了一鳞半爪。但是当我们面对《海上传奇》的时候，还是有诸多“原来如此”的惊喜。
“味精大王”张逸云的孙子张原孙讲的是祖上的传奇和豪华富贵，这种血脉在他的身上依然保留着：脱口而出的英文，随口哼唱的英文歌，再加上在舞厅翩翩起舞的潇洒舞姿。
曾国藩曾外孙女张心漪虽然人在台湾，但是气质与风度依然让人想起她的故乡上海。
杜月笙的女儿讲述的是家里太太间的争风吃醋，而上官云珠的命运则在儿子的讲述中层层铺开。旧上海和新上海交织在当下的豫园茶馆，与安东尼奥尼的《中国》的茶馆细节相迭加，让人恍如隔世。
眼下的上海是人们最关心的也是《海上传奇》的主旨，但是贾樟柯把上海拍成了中国千万个小城镇的模样，窄窄的胡同，拥挤的人群，千年不变的早点摊。这一切从一开场银行门口堆满的石头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仍在兴建中的城市。堂皇和杂乱一直并存着，真实似乎才是导演试图展示的主题。
作为一个电影导演来说，同行镜头中的上海是最好的素材，贾樟柯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安东尼奥尼的《中国》、谢晋的《舞台姐妹》、娄烨的《苏州河》、侯孝贤的《海上花》……
面对苏州河，贾樟柯刻意与娄烨在同样的机位拍摄同样的镜头，对比十年前，给人很大的震撼。而侯孝贤坐在小火车上讲述自己对上海的感受时，贾樟柯回敬了一个侯孝贤擅用的长镜头，那列火车穿过山洞远远开去，在通篇纪实的题材里，这样的镜头灵光一现，诗意陡生。
上海是主场，但从上海散出去的客场香港和台湾也被贾樟柯包容到镜头中，身处异地的人讲述生命中的上海，时空转移了，视野扩容了，但分量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结尾处杨百万的致富过程和韩寒的辍学经历之前听过看过了许多次，但面对他们自己的亲身讲述，还是有被震撼的感觉。两个人对自己人生的不满意和对理想人生的追逐，是我们比较熟悉的现代上海人的基因：穷则变，变则通。
电影是遗憾的艺术，好在我们碰到的是一个镜头和笔头同时在握的导演。《24城记》后，贾樟柯还出版了一本《中国工人访谈录：24城记》。镜头里容纳不了的东西，他用自己的笔记录下来。电影中没有用到的材料，贾樟柯说他会出本书。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观众是幸运的，在电影里无法穷尽的，可以在稍后的另一种文体中得以延续。
影迷发言
一定要去电影院看，因为里面有娄烨1999年的《苏州河》，贾樟柯向他致敬，拍了一段几乎同样剪辑和镜位的致敬段落，展示了2009年的苏州河。《海上传奇》是彻头彻尾忠于自我的作者电影，在一个以世博名义下运作的作品，拍出这种风貌，实在是令人惊讶。妖灵妖
下午看的，人不多，但每个人都看完了字幕才走，一种好久没有的情绪，灯亮时互相笑笑。因为《海上传奇》，大家突然像相亲相爱的亲人。问贾樟柯票房的问题是不厚道的，这个问题应该问我们自己，为什么最美的总被我们怠慢？
Martin
不论海上还是上海，都在虚伪谄媚。贾樟柯，你要拍传奇性人物，你也真诚一点好不好？孤岛＠摩天轮
比《二十四城记》好，但是一定要走这个路子吗？文文周
最喜欢侯孝贤那段，电车一起，音乐一响，看侯导电影的时光全都回来了。可能贾导演太聪明了，铺展得太开，没有收的力量，赵涛那段实在没必要。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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