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戏而生
十龄童知春秋笔法
为情所动
不老翁演浪漫人生
黄宗江曾留下一则遗嘱,死后把自己的骨灰倒进马桶冲掉。但他的孩子们违背了遗嘱,把他葬在万安公墓,跟曹禺墓地相邻。
2010年10月18日,艺术家黄宗江辞别人世,享年89周岁。他一张大笑的照片被作为遗照,看着送别他的朋友们。妹妹黄宗英从上海寄来90枝红玫瑰,以不拘流俗的方式祭奠哥哥。
五年前,八十多岁的黄宗江又一次结婚,据见者说,新娘美丽不可方物,长得像秦怡,又像黄宗英。他们圣诞节结的婚,他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喜欢追求美女。
他曾对人说过他的梦想,有一天他在台上演出自己的话剧,他亲爱的女人在台下看着他。戏演完了,他们一起羽化,灵魂相依着化入虚无,留下肉体在舞台上。
他更应该长眠在剧院里。
黄宗江生于1921年,祖籍浙江瑞安,家族有“一门五翰林”说法,他的父亲是留学的“洋翰林”。黄宗江在北京出生,幼儿园上的是“京师第一蒙养园”,高小上的是崇德中学,他当时的同学一个叫孙道临,后来跟他是同行,另一个叫娄平,后来当过南开大学副校长。
黄宗江保持着一个记录,不到10岁的时候,以“春秋童子”的笔名在《世界日报》发表反战剧本,成为中国文坛年龄最小的剧作者。
在南开中学,黄宗江开始了表演生涯,他加入了南开剧社。南开有戏剧传统,周恩来在南开时也演剧,且演的多是女主角,曹禺上南开中学时演过娜拉,他们都参加过南开剧社,也是黄宗江的校友。黄宗江在南开中学演《人民公敌》时是女主角。后来,南开中学重庆分校的校长请黄宗江去学校演讲,介绍他时说,“周恩来同志、曹禺同志、黄宗江同志是我们南开三大女演员”。
1938年,南开毕业之后,黄宗江考入燕京大学外文系,和孙道临一起组织了燕京剧社,排练《雷雨》,黄宗江演周冲,孙道临演周萍,一个爱冲动,一个很帅气,成为绝配。
这时,少年黄宗江恋爱了,梦中情人和他一起就读南开中学,同时考入燕京大学,还一起排演了《雷雨》,在戏中演四凤。不幸的是,这位“四凤”喜欢上了“周萍”孙道临,于是17岁的“周冲”黄宗江赌气服药,但自杀未遂。
1940年,19岁的黄宗江又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酷似英格丽·褒曼的女同学,但女同学却因为失恋要自杀,于是黄宗江要陪她自杀。但结果没有自杀,而是选择了离校出走。出走的原因,按照黄宗江的解释,是大家都在抗战,他却死去活来地谈恋爱,自卑了。
离开燕京大学之后,黄宗江跑到上海,当起了职业演员,年方弱冠的他并不知道,他进入了中国电影百年来的黄金时代,与众多同行一起,为中国电影奠基了。黄宗江话剧、电影双栖,先后参加了话剧《愁城记》、《蜕变》、《正气歌》、《楚霸王》、《春》、《秋》,还演了电影《乱世风光》,他开始为观众所认识,被认为是性格演员。而他的妹妹黄宗英更出名,她以一部《乌鸦与麻雀》红遍上海滩。
后来,黄宗江又出走了。原因据说是为躲避日本人川喜多的宴请,二是不愿意陷入与大明星石挥之间暗存的“影帝”之争。到了重庆之后,黄宗江很快声名大振,成为当时的“四大名丑”之一。
1944年,23岁的他又失恋了,他再次用出走来解决问题。他报名参加“中国赴美参战海军”,当了一名水兵,去美国受训。但需要保人,他就找了曹禺,曹禺说:“宗江,好!好男儿当如是!”
在迈阿密,黄宗江爱上了一个女教员,短暂恋爱,直到女教员的男友回心转意,这段异国恋情结束。没有这段经历,也许就没有日后的电影《海魂》。
1949年,黄宗江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一名文艺战士。1956年,黄宗江爱上副师级军队干部阮若珊,两人1957年结婚。至此,黄宗江结束了漂泊的生活。他们一起走过“文革”的劫难,直到阮若珊2001年去世。
黄宗江主要的创作在1949年以后。1958年,他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担任编剧,先后创作了《海魂》、《柳堡的故事》、《农奴》等电影剧本。《柳堡的故事》的主题歌《九九艳阳天》成为当时很流行的歌曲,《海魂》里的海魂衫更是风靡一时,成为六七十年代生人的青春记忆。但艳阳之下有乌云,1953年底,开始审查干部,对政治历史不清或与国民党有过牵连的干部进行审查,一年多之后是肃反运动。由于有军人的身份保护,黄宗江涉险过关了。
1955年开始“反胡风运动”、1957年开始“反右运动”,当时一个著名的闲散沙龙性质的组织“二流堂”作为“中国的裴多菲俱乐部”被查抄,堂友们大多遭到审查,成为右派分子,或者胡风小分子,受到残酷迫害,但黄宗江竟然又一次幸免,没有被提到。
好运不会一直持续,“文革”到来,黄宗江再也没能幸免。1964年,黄宗江去越南体验生活,写下了《南方啊南方》,但这个剧本受到了内部批判,他成为“美帝文化特务”、“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漏网右派分子”“30年代反动文人”。他被发配到甘肃,作为“反革命分子”,与“同案犯”、《柳堡的故事》导演、中国第一位女导演王苹一同接受劳动改造。
“文革”结束后,黄宗江给我们的形象,是一个笑眯眯的文化老头。他喜欢演戏,喜欢爱情,喜欢美女。他说过一句话:“对我来说,所有的恋爱都是初恋。”
黄宗江很幽默,看不出他有不开心的时候。他有一次去莲花池,摔了一跤,脸跌青了,爬起来马上要求拍照留念,并得意地说:“一般人摔不出我这好看的脸。”这句话像他这一辈子的写照。
黄宗江更为人知的,是他们那个著名的艺术家族,兄妹五人宗江、宗淮、宗洛、宗汉、宗英,都是有影响的艺术人物。所以,黄宗江称自己家为“卖艺黄家”。他的小妹黄宗英,演员、作家,赵丹的妻子。1993年,赵丹去世13年后,与翻译家冯亦代结婚,记得婚礼在有名的三味书屋举办。黄宗江的四弟是黄宗洛,1958年在老舍的《茶馆》里演松二爷,说了那句著名的台词:“我饿着,也不能让我这鸟饿着。”被誉为龙套大师。
□潘采夫(知名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