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辉：索菲亚-科波拉看过的男人的眼泪
马家辉专栏
不说不知索菲亚·科波拉 (Sofia Coppola)原来已经39岁了，印象中的她仍是十七八岁的大女孩，顶多廿五六吧，原来，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一代一代都在成长，岁月打磨，无人能够幸免。
对她一直有着年轻的刻板印象，只因好久好久以前读过她父亲的一篇杂志访谈。弗朗西斯·科波拉，超级大导演中的超级大导演，《教父》传奇的创造者，典型的意大利人，把家族成员放置在宇宙中心，子女亲人都常有机会在他的作品里现身露脸，婴儿索菲亚便曾在两集《教父》里闪过一闪，孩童时亦客串了其他电影，记者问他关于拍摄《教父》的苦与乐，大导演耸肩道，最难适应的是为了拍片要常跟家人分离，唯有尽量把家人带到工作现场甚至电影里面，寓家庭生活于工作，聊胜于无。
回答得如此“不好莱坞”，故我印象深刻。
更深刻的是杂志刊登了索菲亚的照片，才十岁出头，依偎在父亲身边，是影像繁华世界里的难得温馨，她是好莱坞的“蓝血贵族”(blue-blood)。
生命镜头一转，索菲亚自己也有了两个女儿，为人妻，为人母，有了自己的小宇宙，但她的作品仍然脱离不了少女对成年世界的仰望与迷惑，七年前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的《迷失东京》(Lost in Translation)固然是代表作，近期的《迷失某地》(Some where)相同，十一岁女儿跟着明星父亲到处游走，睁着双眼冷看父亲从这个城市前往那个城市，从这个女人抱到那个女人，她有时候是分享，有时候是不解，有时候则是伤心地哭，哭盼自己的父亲母亲。
男人的中年，在这位女导演眼中，竟是如斯不堪闻问。所以两部电影都有中年男人坐在床上抽泣痛哭的镜头，多么伤心，多么令女人想把他们抱入怀中。
所以我难免好奇索菲亚在成长过程里到底看过多少叔叔伯伯在繁华泡影里流过眼泪，她曾是如斯怜惜他们，怜惜到要用电影来安抚和呈现他们的伤口，一部不够，再拍另一部，仍不够，再拍……
善感的孩子，把成年人的苦乐都放在心上了，当缘分来临便重述故事，在故事里把眼前与过去连结起来。而我好奇的是，待索菲亚的女儿长大了，如果仍做导演，又会怎样拍她或她的男人呢？
我等着看，再等廿多年便可以了。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