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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绅介:高山仰止 仍继续仰望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08日09:45  东方早报
小川绅介(资料图片) 小川绅介(资料图片)

  评介

  吴文光 

  去年末,不断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小川绅介。我想是这位日本纪录片导演去世20年时间靠近的原因吧。从北京郊外的草场地工作室出来,我专门回了趟有一年多没入门的城里的家,想去找找曾经和小川先生的通信或合影,下意识想,是不是写点什么文字。春节刚过,收到诗人、也是纪录片作者鬼叔中的短信,问是否愿意给上海《东方早报(微博)》写点纪念文字,我说我愿意。

  过去20年时间,我反复写过小川先生和他的纪录片一些文字,在他去世5周年和10周年祭日时也写过,一种追思纪念悼文。到了2007年,小川先生去世15周年时,冯艳翻译的小川绅介的《收割电影》一书出版,约我写前言。我非常想写,但又难以下笔,就是心虚,我不知道该写出点什么文字有新的感悟和思考。如果对一个曾经启发和影响自己至深至远的前辈进行的精神探寻,多年之后,还只是停留在追思缅怀,那就是这个后辈人的悲惨之处。我不得不承认当时就是如此,就勉强贴了一篇十年前旧文《一种纪录精神的纪念》。我羞愧解释说,是因为“无法再写出十年前那种感觉了,虽然尊敬和敬仰依旧,小川依然让我高山仰止”。

  1991年初识小川绅介先生的那个夏天,小川先生的纪录片让我高山仰止。在东京小川先生狭小的工作室,一周时间里看了他的纪录片“三里塚系列”——拍摄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农民反抗”纪录片。影片中的那些“反抗者”凶猛,摄影机后面的拍摄者也凶猛,双重凶猛撞击着我这个刚踏上纪录片之路者,感悟到为什么要做纪录片——不只是兴趣所致,也是对现实和社会的一种参与。

  接着小川先生这个人让我继续高山仰止,他跪在榻榻米上,做手持摄影机状,说:尽可能靠近被拍摄者吧。如果被拍对象是坐着或躺着,我就是这样拍摄的,这是保持和被拍摄者同一视角,也是对被拍摄者的尊敬。谈到一个纪录片人的作用和担当,小川先生说:只有几个或少数人做纪录片是不够的,应该集合更多的志同道合者。

  谈到他创办的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他说这个电影节的宗旨就是要扶持和推动亚洲的纪录片创作。他还说,他的工作室计划举办纪录片训练营,让更多的亚洲纪录片新人成为未来纪录片的火种。听小川先生说这些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不是那种常见的、只爱津津乐道电影艺术如何的导演,而是一个身置真实生活之人,在乎一个纪录片作者应该对社会现实改变的承担和参与。多年以后,我理解这就是“小川精神”。

  我三生有幸!34岁之人,稀里糊涂做出第一个片子《流浪北京》、对纪录片依然懵头懵脑之时,上帝安排,和小川先生撞了个满怀。这个“满怀”让我幡然顿悟,明白自己此生以后应该朝什么方向去努力去追求。

  以后又看了小川绅介先生拍摄于1980年代的后期作品“牧野村”系列:《古屋敷村》、《牧野村千年物语》,这是小川绅介先生驻扎一个乡村长达七年之所得。稻作、山土、民俗、历史和现实融汇一炉,以乡村为根基探求日本“古国”与现状命运,一种为当代人和后代人而作的纪录片“考古”。小川先生的前期作品“三里塚”系列,花七年时间;后期作品“牧野村”系列也是七年时间,印证了小川先生的话:纪录片的第一要素就是时间。从小川先生这两个七年,我理解其中的“时间单元”概念并非只是“年”,是一个人的一生。

  小川绅介先生的一生,倾注于纪录片和纪录片作用的延伸,他的汪洋之作和山峰屹立之为人,都让我高山仰止。十多年后,小川绅介先生让我“高山仰止”得抬不起头来。我羞愧于自己还是只活在自己的作品中,我敢说我手法变化拍出另外一种影像而让自己踏实坦然了吗?事实是,我拍了些片子却对被拍摄者毫无作用,帮不了他们,却变成利用他们成为我作品原料这个事实。纪录片仅仅就是一个人成功立业的唯一结局吗?仅仅就是玩手法比观念?仅仅就是挤进一个圈子,找到一个位置,坐稳一个沙发,谋划着把前排沙发干掉?类似艺术圈所常见?

  如果不是,那应该是什么?与社会与现实有着最直接关系的纪录片,是不是在社会的参与和介入作用上理应有更多的担当呢?这是我自己挣扎、焦灼、纠结其中的泥塘,这些年一直难以轻松从中脱身而出。小川绅介先生让我高山仰止,是返身而退,还是继续仰望?这一直是我的困境。

  直到2005年,有了草场地工作站,开始实践村民影像计划。继续到2010年,又有了民间记忆计划,和村民作者以及更多年轻作者共同走在一条纪录片与乡村实践路上。这时我感觉自己不再是躺在“独立纪录片”沙发上高谈阔论那种难看的样子,在泥沙俱下的现实洪流中,感觉自己踩在一个石头上了。

  1991年10月,山形纪录片电影节结束后,我去东京医院看望小川绅介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川先生,他刚动完手术不久,脸苍白,说话声音已经不像两个月前那样高昂、快速,但眼睛依然炯炯,盯着我说:希望中国有更多纪录片作者。

  20年时间的中国独立纪录片创作汹涌澎湃,尤其是2000年后的这十年,比起“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1990年代,真是难以想象的发展,新作者新风格新方式层出不穷,有无数小川作品的那种“反抗者”,也有驻扎乡间的“考古者”,比如深居闽西乡间的鬼叔中、驻扎湘北家乡村子的毛晨雨专注多年的“稻电影”就属于后者。

  水涨船高,一波接一波的独立纪录片出现,推助出独立影像展浮出水面,无数河流汇集成江河,裹挟更多独立之船汹涌而去。长眠20年的小川绅介先生倘能得知,会不会笑醒过来?

  1992年1月,我收到小川绅介先生的一封信,信上有这样一句话:你如果需要什么帮助,请告诉我,我一定全力去做。收到信一个月后小川先生就去世了。我没法忘掉这句话,也是因为这句话,小川先生这座高山永远让我仰止,却始终有一种力量让我继续仰望。

  小川绅介先生终年56岁,我今年也正达此年纪。还活着,还要走路,继续正在做的事,这是对长眠地下20年的小川绅介先生的一种致敬和回报。

  2012年2月5日于昆明

  (作者系中国纪录片导演,代表作有《流浪北京:最后的梦想者》 )

(责编: 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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