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秘史》：全新解读阴谋与爱情
西施与范蠡
《西施秘史》是著名导演尤小刚(微博)“秘史”系列的一部最新力作，这部作品的出现必将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究其原因有二，一是作为一部古装戏而言，该剧从编剧、导演到演员和整体创作队伍，不但实力雄厚，而且创作态度十分投入。由于他们屏弃了同类作品常犯的商业化的投机取巧和随意性的弊端，完全进入了严肃认真和忘我的艺术创作境界，所以作品从人物形象塑造到故事情节编织和矛盾冲突的展开，既显示出一部成功作品应该具有的严肃性和文化底蕴的厚重感，又产生了扣人心弦的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二是作为“秘史”系列的一部新的力作，《西施秘史》更加清晰和集中地体现了尤小刚开创的“秘史品牌”的特点和特色，因而不但为电视剧中出现的这种新的艺术流派增添了新的光彩，也为人们进一步深刻地认识和总结“秘史系列”品牌的创作思路、成就和特点，提供了新的更具代表性的例证。
《西施秘史》成功的关键，或者说这部作品的主要思想和艺术成就之所在，完全可以归结为编导者对于一个传统的吴越春秋故事的重新解读，并从而为其注入了全新的现代理念和审美价值观。由吴越恩仇派生出的卧薪尝胆故事，从古至今演绎出许多动人心弦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内核基本上可以归结为复仇和复国，而实现复仇与复国目的所依靠和仰仗的则是权谋与阴谋。《西施秘史》则另辟蹊境，不但要为美女西施和吴王夫差翻案，而且要重新发掘他们的故事中所蕴涵的更能为当代观众所动容的情愫，于是这部作品的灵魂就从以往的“阴谋和权谋”转化为“阴谋与爱情”。
对于一个传统的古代故事进行新的解读，必然要面临这样几个问题，即是否可以重新解读、如何进行新的解读和这种新的解读能否为当代观众接受的问题。令人欣慰的是《西施秘史》不但对上述问题都做出了令人信服的回答，而且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可以借鉴的经验。
毫无疑问，《西施秘史》的成功取决于对西施和吴王夫差两个男女主人公形象的重新定位和精心塑造。剧中对西施的定位，已然从妖媚惑主的美女间谍转化为追求真情的爱情化身。为此，编导者既赋予她天生丽质，又赋予她善良的人性之美。不但如此，还让她进入到道德的至高境界，那就是真诚和为爱情献身的牺牲精神。当然，仅仅具备这些美好的品质是不够的，因为西施入吴的真实身份毕竟是实施美人计的女间谍，这种政治身份所带来的政治后果将最终决定其价值取向。然而我们在这里看到的西施则不然，她虽然苦苦地挣扎于阴谋与爱情之间，但最终选择的却是爱情。这一方面是因为来自越王勾践的权谋和诡计使她看清了政治阴谋的卑劣和龌龊，另一方面是因为来自吴王夫差的爱情融化了她那颗流血的心。她在吴宫里实际上做了两种事情，一是以善良之心解救自己的越国姐妹和化解后宫血腥的争斗。二是力争以兼爱越国人民和吴国人民的大爱，化解吴越两国的仇恨。特别是后者，不但使她的爱情避免了可能造成的严重政治后果，而且也使她的精神境界得到升华。
相比于我们以往所见到的吴王夫差形象，《西施秘史》中的夫差形象更是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一言以蔽之，人们所熟悉的那个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残暴昏聩的亡国之君，在这里变成了一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和追求真正爱情的悲剧英雄。毋庸讳言，对吴王夫差的这种重新解读既需要艺术家的勇气和魄力，更需要他们对艺术真谛的感悟。首先从政治的层面上认识作为历史人物的吴王夫差，其击败越国并俘虏其国君，并且最终实现其称霸诸侯的政治伟业，当然需要具备非凡的才能和雄才大略。至于最终为越国所灭，固然有其自身的原因，但也不能排除情势变化使然。正是因为《西施秘史》的编导者能够跳出以成败论英雄的窠臼，所以他们才能对夫差做出新的艺术观照，并从而赋予其悲剧英雄的内涵。不但如此，编导者还将笔触深入到夫差的感情世界，探寻其在与西施的情感纠葛中可能存在的爱情的情愫。其结果就如观众所看到的那样，无论是作为美女间谍所出现的西施，还是作为征服者和国君而驾临的夫差，他们经过仇视、敌对、观察、了解、试探，直到心灵的碰撞和感应，终于小心翼翼地迈出相爱的第一小步，并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完成了心灵的契合。编导者通过他们的男女主人公的曲折、离奇、甚至不可思意的爱情故事告诉观众，在最不具备爱情的土壤上，在最不可能产生真正爱情的宫廷里，在最不该发生爱情的征服者和罪奴之间，不但奇迹般地发生了真挚的爱情，而且还演绎出一曲格外令人同情、悲悯和感叹的爱情故事。由此可见作为人性中最美好的天性之一的爱情，具有多么大的力量和多么不可抗拒！除了对夫差的情感世界做了新的发掘和解读之外，编导者还从人性和个性的角度重新输理了夫差与政治对手勾践的关系，以及他与权臣和忠臣伍子胥的关系。透过这两种关系的政治层面，编导者捕捉到了另一种对抗，那就是两个杰出男人之间的对立和较量。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这种对立和较量也许更加深刻和更加震撼，因此也赋予了人物和作品以更加深厚的文化内涵。
作为一部成功的作品，《西施秘史》也不是没有留下可以商榷之处。这里只想提出其中有一点作为参考，那就是对帝妃爱情本质的理解和把握问题。《西施秘史》的成功之处，在于编导者以艺术家的胆识和睿智，发掘出在吴宫中发生的一个真挚感人的爱情故事，并且不但成功地感动了观众，而且让他们在人性的高度上获得了一次对爱情的不可抗拒力量的从新认识。但是，对美女西施与吴王夫差的爱情的解读仅仅停留在这一层面上显然是不够的，我们必须看到帝妃爱情的不可抗拒的悲剧命运。这种悲剧是由帝妃爱情的先天本性决定的，那就是帝妃之恋的关键纽带是色相吸引，因此色衰爱弛也是不可避免的规律，古往今来从杨贵妃到西施都不可能逃离这一命运悲剧。如果说《西施秘史》成功地完成了帝妃之恋，那么它同时也缺失了更为重要的一笔，那就是作为爱妃的西施和作为钟情帝王的夫差，他们对爱情悲剧的阴影的敏感和恐惧，以及他们都无法抗拒这一悲剧到来的痛苦。造成帝妃爱情悲剧的另一个不可避免的原因，就是帝妃爱情的巨大破坏性。究其原因，是因为帝妃爱情既是感情的结合，同时更是利益的结合。杨贵妃得宠必然带来杨国忠势力的崛起，其结果必然是乱了朝政，并最终导致安史之乱。同样道理，西施的得宠也必将影响吴越的关系以及夫差和伍子胥的关系，同时也将影响夫差政治判断的失误。不无遗憾的是编导者出于对西施的溺爱，不仅没有写出西施对自身悲剧命运的纠结和无奈的挣扎，而且不断勉为其难地为西施的爱情所带来的破坏性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开脱。从感情上说，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观众也可能是乐于接受的。但是作为一部成功的作品而言，这种写法显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作品的深刻性。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戏剧博士、博士生导师 孟繁树
(责编： 长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