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对媒体偏见和庸众杀人反思
《搜索》三人海报
文/李星文
《搜索》是陈凯歌(微博)十年后再次回归现实主义题材。2002年，他的《和你在一起》讲述了小姐和琴童的故事。随后进入魔幻世界，拍了争议极大的《无极》，把恶搞式视频短片带向了关注的高点。再后来他进入历史烟云，先后以《梅兰芳》和《赵氏孤儿》出入国粹艺术和经典悲剧。十年一轮回，陈凯歌走出历史迷阵，聚焦当下中国，以《搜索》探讨虚拟世界和现实空间的激励响应关系。
《搜索》是一部悬念引领的剧情片，一件偶发小事经过电视和网络的发酵传扬，演变成一场事先张扬的杀人事件。也是一部社会话题片，主角和配角身上都牵动着当红议题：叶蓝秋(高圆圆(微博))死于舆论围剿，杨守诚(赵又廷(微博))拒绝心理“断奶”，陈若兮(姚晨(微博))折射媒体人的罪与罚，杨佳琪(王洛丹)代表职场新人逆袭上位，莫小渝(陈红(微博))心藏阔太太的精神危机，沈流舒(王学圻)标枪般身姿挺拔，帝王般冷血成功。
一个心绪不佳的女白领，在公共汽车上拒绝给老人让座，这是一件偶发的小事，在心态正常的社会里不难说清。然而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媒体不能或者不愿去关心真正的新闻事件和社会问题，只能在鸡毛蒜皮的“话题性事件”上下功夫。人与人之间充满戒心和敌意，不问青红皂白就互相攻讦，彼此撕咬。
小的不给老的让座，这是一个伦理争端题材。“要坐坐这儿”，充满软色情的暗示。于公于私，明里暗里，这都是媒体梦寐以求的素材。所谓新闻，并不追求360度无死角的真相，要的只是从某种视角选择过的事实。电视记者陈若兮敏锐地抓住了新闻点，并在富于“正义感”的网友的配合下，成功地卷起了讨伐“墨镜姐”的巨浪。接下来，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然而叶蓝秋的内心告白被有意识地屏蔽了。她身边人的刻意加害，使她成为了公众更为不齿的“小三”。一个越抽越紧的绳套出现了，事情的结局不问可知。
有时候，媒体是可恶的，撩拨大众神经，追求轰动效应。媒体是可悲的，他们强烈的正义感和好奇心不能用于正(微博)确的领域，无形中扮演了杀人凶手的角色。记者是可怜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干的活儿比小偷危险，挣的钱比民工不多。在政治天花板很低，商业腐蚀性很强的环境中，媒体其实是两面作战，夹缝求生，追名可能歪曲事实，伤及无辜，逐利可能触碰电线，身败名裂。片中业务能力极强，深知江湖险恶的陈若兮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有时候，大众是愚昧的，无法抵达事实真相，一味释放义愤的刀箭。大众是凶险的，一旦觉得自己受到冒犯，“犯规者”面对的将是天罗地网。大众是决绝的，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他们制造的网络暴力下死伤无算。大众也是可叹的，不肯轻易付出爱心，却对世界充满戒备，好人好事万难取信，丑闻恶信闻之当真。大众如此轻佻和不宽容，社会就充满了东奔西突的戾气。叶蓝秋的死一定会引得不少观众泪崩，其实更值得反思的是：洪水猛兽般的网络暴力，准星偏离的媒体审判，为什么能在这个年代大行其道？在这个汹汹之世中，我们每个人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大老板沈流舒富可敌国，他说一不二地掌控着自己的商业王国。大老板的夫人莫小渝有无数张信用卡，随时可以买空一座商厦。在生意场上，沈流舒能HOLD住一切。公司和他本人的声誉受损，他熟练地展开危机公关，连消带打，既签下了重磅跨国合同，又“掐”死了麻烦制造者。他把商业交易法则和管理铁腕带入感世界，却全然失控。莫小渝几经挣扎，放弃了无暇刷卡的权利。叶蓝秋脱钩而去，全没按他圈定的轨迹行走。沈流舒的遭际再次说明：钱的功用是有边界的，商业法则就算能通吃世界，也奈何不了小小人心。你花的钱再多，也克制不住中年危机的侵袭，留不住一个决意找回尊严的人。
叶蓝秋的命运是主线，沈流舒的行动是副线，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是调查记者陈若兮。此外还有大量的职场细节和兵法，填充着两条线之间的缝隙。唐小华(陈燃(微博))是叶蓝秋的同事，她明里笑靥如花，暗里怀着妒意和野心把叶蓝秋推向了火坑。杨佳琪是陈若兮的实习生，平日里千依百顺，关键时刻取而代之。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所谓吊丝逆袭，乾坤挪移。
影片名为“搜索”，实为“人肉搜索”的简称。影片信息博杂，像搜索引擎一样将种种时代症候抓来呈现给观众。影片调性轻松，在机锋交错的对白中洋溢着陈凯歌的社会思考。一个年近六旬的导演，在尽可能地接近年轻人的精神世界，虽然有的地方还是隔膜。一个饱受网络批评的创作者，在尽可能地以公允和平和的心态观察网络暴力的起源与生成。
陈凯歌十年来第一次把镜头对准现实，一出手就借助网络这个十年来改变世界最力的闯入物，在很多点位上与观众实现了共鸣。要说影片有什么缺点，就是心软了，手轻了，对问题的开掘不够深入，对现实的还原不够犀利，对人性的揭露不够到位。真实的网络暴力比片中更加残忍，叶蓝秋的故事煽情多了些，沉痛少了些。上市公司和媒体的黑幕只能比片中更加不堪，陈若兮受到的考验和内心的挣扎太过肤皮潦草。每到较劲处就收力，每到阴暗处就拐弯，影片停留在了表象书写和浅层思考上。当然，这还是陈凯歌电影，只是减了药性加了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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