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伯爵

　　如果《德古拉伯爵》是一部现代吸血鬼小说，斯蒂芬妮·梅尔的四本《暮光之城》小说(和五部改编电影)就是对《德古拉伯爵》不忠于原著但极为成功的改写版。即使不算上个周末刚上映的《暮光之城：破晓(下)》，此前的四部《暮光》系列电影已经赢得了 25 亿美元的全球票房。第五部大结局势必也将继续创造数亿美元的收入。等到这五部《暮光》电影最终完结，它们也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卖座的五部吸血鬼电影。

　　斯蒂芬妮·梅尔在《暮光之城》中塑造的吸血鬼，与传统的吸血鬼小说有所不同。以往恐怖片中嗜血的午夜狂魔，被她替换成深情的、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暮光”传奇。好莱坞显然已经意识到，如今的青少年热衷的，是一种更有利可图的吸血鬼，能让这个传统的电影类型获得新生。

　　虽然在世界上所有的民间传说中，都能发现吸血鬼的踪影，但几乎所有当代吸血鬼小说都可以追溯到两个源头：布拉姆·斯托克 1892 的小说《德古拉伯爵》，和 1931 年贝拉·卢戈西主演的同名改编电影。《德古拉伯爵》可能是斯托克最著名的作品，而卢戈西在 1931 年电影中演绎的贵族般的吸血鬼形象，与斯托克小说中的描述也很难说相像。电影中的吸血鬼有瘦削的耳朵、尖锐的牙齿，和长长的白胡子。虽然原著小说有 300 多页，但德古拉的形象在里面几乎没有直接出现。

　　事实上，在《德古拉伯爵》的大部分篇幅中，最重要的角色并不是德古拉，而是露西，一个美丽的 19 岁女孩，她在小说开头，就被三个男人同时求婚。“为什么不能让一个女孩与三个男人结婚，或者想结多少就结多少，以免去顾此失彼的烦恼呢？”她在一封信中向她贞洁的朋友米娜提问。在小说最后，斯托克让她不得不为这种仅仅是想象的放荡付出代价。露西变成吸血鬼的受害者，并最终成为一个不死的怪兽，被她的三个追求者用木桩刺透心脏，再砍下头，在嘴里塞满大蒜，以确保她命丧黄泉。实在是纠葛不清的道德寓言。

　　《德古拉伯爵》对贞洁表达了强硬的态度，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吸血鬼小说挑战了人类性爱的道德边界。谢利丹·勒法努的短篇小说《卡米拉》出版于《德古拉伯爵》之前 25 年。它用吸血鬼角色作为女同性恋的替身，很不幸，小说结局中女主角也在暴力中惨死。《夜访吸血鬼》的作者安妮·赖斯在 1970 年代写过好几本双性恋吸血鬼小说。甚至 1992 年版的《德古拉伯爵》电影——很讽刺的没有忠于原著——也将故事的性爱描写推到了底线，德古拉强暴了露西，又爱上了米娜。如今，《真爱如血》和《吸血鬼日记》这样的吸血鬼电视剧更是将吸血鬼塑造成了外形性感的偶像，从而吸引收视率。

　　然后，就是斯蒂芬妮·梅尔的《暮光之城》小说，也很难给它一个清晰的定义——就像小说的女主角贝拉·斯旺一样难以定义。梅尔并不是第一个发明了高贵、性感的吸血鬼——安妮·赖斯几十年前就写过了。她也不是首创了吸血鬼高中生——《吸血鬼杀手巴菲》在 20 世纪 90 年代就已经瞄准了这块市场。她更没有发明吸血鬼和狼人之间的竞争——凯特·贝金赛尔主演的《黑夜传说》早已自成体系，在《暮光之城》第一本发行前两年就大行其道。那么，《暮光之城》和上面这些吸血鬼有什么不同呢？与布拉姆·斯托克以来的所有作家不同，梅尔的创新并不是用吸血鬼突破人类性爱的极限，而是将它拉回常态。通过对吸血鬼的温情化，她将目标读者转换到了青春期少女身上——一个经常被娱乐市场忽略，但实际上利润丰厚的群体。

　　对于创作《暮光之城》的灵感起源，梅尔有一个恰如其分的童话般的解释：来自一个梦。书中的两位主角，天真无邪的贝拉·斯旺和冷酷英俊的男吸血鬼爱德华·库仑，展开了一段纤细精致的浪漫故事，仿佛来自 200 多年前夏洛蒂·勃朗特和简·奥斯丁笔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占有和守贞的纠葛。

　　但在纯洁的表象之下，《暮光之城》和其他吸血鬼仍然潜藏着不伦的性暗喻：104 岁的爱德华爱上了 17 岁的贝拉，而第二男主角，青春期的雅各布·布莱克，却“命中注定”要和两位主角刚出生的女儿厮守终身。不过，梅尔用维多利亚式的浪漫笔触和汪洋恣肆的奇幻想象，掩盖了传统吸血鬼小说中不可或缺的扭曲性元素。

　　《暮光》系列结束后，吸血鬼这个形象会走向何处？好莱坞还能容纳不英俊的吸血鬼吗？还是说《暮光之城》成为了新的行业标准？从福克斯小镇(《暮光之城》故事的发生地)走出去的路有很多，但好莱坞尝试塑造《暮光之城》之后的吸血鬼却尽数失败。蒂姆·波顿的《黑暗阴影》里，吸血鬼巴纳巴斯·柯林斯比爱德华更缺乏威胁，票房一塌糊涂。《吸血鬼猎人林肯》将吸血鬼打回了反面角色，票房也令人失望。还有去年的《新天师斗僵尸》(Fright Night)，试图将《暮光》的诱人之处与吸血鬼的传统根源相融合，获得了影评人的共鸣，但却没有得到观众的认同。

　　电影制片人当然没有完全放弃吸血鬼概念，但当前，他们似乎都抱着稳妥至上的念头。即将上映的两部吸血鬼大片，一部改编自电子游戏《恶魔城》，一部则是《吸血鬼猎人巴菲》(Buffy the Vampire Slayer)的翻拍。两部都不是颠覆性的作品。吸血鬼概念现在最需要的，要么是克里斯托弗·诺兰那样充满创意的头脑，能像他那样用深刻的哲学理念，复兴 1990 年代跌落谷底的蝙蝠侠；或者像 J.J 艾布拉姆斯那样将《星际迷航》带回原点，让新老粉丝皆大欢喜。

　　即使是好莱坞的聪明脑袋，要想凭借新创意完全摆脱《暮光之城》刚掀起的吸血鬼狂热，也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吸血鬼的小说和历史传承告诉我们，关于吸血鬼的故事总会有市场。现在，虽然惊悚小说的忠实粉丝会担心《暮光之城》颠覆了吸血鬼惊悚的“核心价值”，但请他们要有耐心。毕竟，吸血鬼是很难彻底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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