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

　　看完电影《推拿》再回过头读毕飞宇的原著小说，比较改编之处，可以了解娄烨[微博]的不易。

　　这本来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盲人身处黑暗世界，如同汪洋中的一条船，且是在无边暗夜里；即使内心卷起风暴与狂澜，可能表面还是风雨不动安如山；那些靠触觉、听觉、嗅觉、冥想来感知和传达的情感体验，“这是嫂子的味道”、“我看到了时间的真相”该怎样呈现在银幕之上，无法想象。

　　还好娄烨的手持拍摄这回派上了大用场。如他所言，盲人感知的东西都是局部，手持拍摄可以把这些细节连缀起来，从而形成全貌——盲人摸象，摸一千次，有一千个局部汇聚、交叠、勾画，焉知这不是一个由他们创造的面目奇异的大象？而你我随贴身而摇晃的镜头闯入那个世界，仿佛也能感知那里的呼吸、起伏、暗涌、沸腾。

　　也曾有学者论及小说《推拿》的复调式结构，一章就是一个人物，将诸多人物并列，可以实现人与人、事与事的自由转换。复调之于电影，也是难题。在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看来，电影《星际穿越》最后30分钟中的某些场景，“过去、现在、未来达到了相当程度的复调”，这是罕有的一例。还有人认为电影《云图》的某些段落也是，而对于非科幻题材而言，较难实现。在电影《推拿》中，如你所见，黄轩[微博]饰演的小马脱颖而出。影片以小马自戕真正开始，快结束时出现小马“复明”，让这个“搅局的人”(娄烨语)成为主要线索人物。

　　不过，说到与时间的玩法，不一定得借助《星际穿越》那样的科幻手段。小说《推拿》里就有相当精彩的一节描写：小马在漫长的黑暗中与时间玩耍，认识到它深不可测的魔幻表情，“时间有可能是硬的、也可能是软的；时间可能在物体的外面，也可能在物体的里面；　咔与嚓之间可能有一个可疑的空隙；　时间可以有形状，也可以没有形状”……描摹这样的冥想，是文学的强项，在电影里则无法传达给观众。

　　娄烨却以另一种形式赋予小马一个极其写意的段落——如果不是他近日在媒体采访中透露，恐怕观者都以为小马真的复明。娄烨说，那其实是一个“带有想象性”的瞬间，观众可以通过这个“主观世界”的窗口，进入到他们的黑暗世界。原来那竟是小马的一段狂想！而这个眼冒金星式的幻境，幽灵人间，明灭鬼火，清醒之中还带着醉意，看得你我心惊肉跳，又是文字难以涉足的领域。

　　毕飞宇说过一件事，有次他在结束盲人推拿后，正好遇上停电，是推拿师领着他下了楼梯。停电的这一幕，也被娄烨拿进电影。再来看他说过的话，“光明是必须的，但是多余的光并不需要”，让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