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宅门》渐入佳境,斯琴高娃也过了好几关。一是年龄关,白景琦都能上台唱京戏了,她不再担心观众说她老扮少了;二是她为白家收回了百草堂,有光宗耀祖的成分在,她的眉眼全是戏;三是收视率过了20%,为另一个主演陈宝国的出场做了最好的铺垫。
这应该被看做是导演郭宝昌妥协的成果。他冒了前十集老扮少的风险,也纵容了自己前十集节奏拖沓的毛病,他还不顾多数观众的欣赏经验把本来一滴水的事说成了一条河,他津津乐道的老北京风俗刚起步就有滥殇的危险,但直到今天我还看不出他有节制的决断。
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妥协的姿态,这种姿态不针对任何人,而是他自己。一个在心中酝酿了四十年的故事,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心血养育的大树容不得修剪。每句台词,每个表情都是从百年老井里捞出来的,有点湿,有点潮,就等它们晾干再看吧。
对家族往事的迷恋使郭宝昌对表演风格和演员阵容的妥协更为彻底。这是他自觉自愿的。在现在看到的演员阵容中,我喜欢刘佩琦的表演,他更接近于老北京和影视表演的特点,一副土生土长的胡同表情和腔调,没有更多的表演尾巴留给观众琢磨。而多数人靠预热才能有效果的表演,靠“尾巴”才能让人感受余韵的腔调,优秀则优秀,好像去错了地方。看了十来集,我每天都有一种错觉,以为到了人艺剧场,看与《茶馆》同样杰出的话剧《大宅门》。那种中气十足的念白,那种十米开外看上去也能体现人物性格的形体动作,那种由大段台词你一句我一句组织的群戏,其实更有舞台魅力。戏剧腔并不是艺术的天灾人祸,有板有眼抑扬顿挫地放在舞台上会让观众如痴如醉,放在电视屏幕上就有唱堂会的嫌疑,见过老北京说话吃字儿的,很少见到像京剧演员那样一板一眼说话的。在电影《骆驼祥子》中,斯琴高娃与张丰毅的台词处理就有相当大的差距,张的本色与斯的戏剧腔就形成一个艺术的裂缝,到了《大宅门》,斯琴高娃的台词就基本上话剧化了。这不是她的错。这是一种艺术的惯性在起作用,以为戏剧腔是老北京的最好标记,谁更接近舞台腔谁就更接近老北京。偏偏张丰毅不,刘佩琦不,倒也不失角色风采,很值得琢磨。
在《大宅门》热播之际,有一部同时播出的电视剧受到了冷落。这就是郭宝昌的《这里没有冬天》。这部温吞水般的都市爱情戏在表演上也具有郭宝昌式的妥协。剧中几位主演表演夸张、做作,把本来就无事生非的剧情搅得令人啼笑皆非,其中一个女演员为了公司不受损失,当着另一个竞争对手的面痛哭,镜头几经切换那演员的下巴都哭亮了。这个时候她想起用面巾纸擦眼泪,一盒当然不够用。对表演的失控使得这部作品仅有的一点感动也被虚假的“眼泪”冲淡了。
郭宝昌是对中国电影发展有过杰出贡献的导演,正在播出的两部作品既有他的冲动在里面跳跃,也有他的妥协在其中滞留,这些妥协抢夺艺术养分,但却能带来心理满足。第五代导演在《大宅门》里演了不少小角色,可看作是对艺术缺失的一种补偿。这种补偿只具有“花絮”的分量。(文/王永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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