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第N次碰到谢飞的时候，他冲我笑了笑，问我哪里可以领到日本首部数码电影《幽暗综合症》的票子。大概是碰面多了觉得我面善，把我当成了工作人员。我便努力地扮成工作人员的样子，很礼貌地告诉他，领票要到前面售票窗口，心里很高兴，终于遇到一位主动看片的导演了。

　　此前，我采访过无数导演，问他们在电影节上有没有想看的电影，他们大多答曰：活动太多，还没时间想看电影的事；要不然就是：噢，明天就走了，没机会看电影了。对于这样的导演，我一般就会兴味索然地草草结束采访--一位对看电影失去激情的导演，我对他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但是这样的导演实在太多，他们不看片的理由也实在太多，我因此觉得有点泄气。终于碰上一个看电影的导演，我谈话的兴趣又鼓起来了，两个人就坐在影城的大厅里聊了几句没有主题的话。他的心态很随和，不像前两天那么“放炮”，对参赛片的质量表示不满，只是表达了一个意思：电影节的展映功能最重要。除了长春、上海外，全国各大城市都应该搞电影节，为什么单单上海人、长春人有运气有机会看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所有的中国人都有看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的权利。我对他的想法深表同感，《幽暗综合症》开映了，我们一起走进放映厅，享受我们看电影的权利。

　　但是在电影节上，这样享受的时光是非常稀有的。电影节上真正幸福的人是那些普通的看电影的上海人，每天早上九点钟起，参与上海电影节放映的九大影院门口就等候着长串长串的挑选电影的人们，他们因为专注而幸福。而看起来出入风光的嘉宾和观摩者，往往为了他们的职业、他们的身份不得不功利一些，放弃看电影的权利，而去参加一些不知所为的新闻发布会。电影节开幕两天，新闻发布会办了将近20个，有价值的并不多，耗费了大量的宝贵的看电影的时光。每次在影城大厅看到众多的娱记和追星族把几个所谓的风头人物围得水泄不通，我心里都会替他们可惜，又不是奥斯卡、戛纳，有什么新闻好抢？有什么明星好看？去看部电影多好啊。

　　这样平淡无奇、缺乏灵魂的电影节，它对你的惟一善待就是电影。

　　无主题的电影节

　　上海国际电影节实际上是一个没有新闻的地方。到目前为止，电影节上交锋最激烈的新闻发布会是6月11日下午2时在影城大厅举行的“十大电影厂长与新闻界对话”(实际上应该是九大)，但是这次对话的内容涉及的中国大陆电影改革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可以，跟电影节的主题活动无关。

　　电影节没有新闻的主要原因是它没有主题。在一个参赛片没有焦点、展映片缺少主题、嘉宾面容陈旧的电影节上寻找新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每天怀里揣着写稿任务的日报记者来说，这不是一个舒适的活动，大部分记者企图从那些无主题的变奏中寻找出刺激，会偷懒的记者甚至不用去电影节现场，住在宾馆里，从同行那里问个三句两句就可以发稿。

　　由于电影节的新闻安排随意性较大，各路娱记只能一窝蜂地追星，在与七位评委的见面会上，记者们也拿出追星的架势，把评委之一--苏菲-玛索的老公安德烈-祖拉夫斯基挤得大声呼吁希望能保持起码的尊重，这件事确实令人汗颜。

　　综合起来，电影节的“无主题变奏”表现如下：

　　A.参展片水准下滑

　　上海的国际电影节已经举办到了第五届，从1993年至今历时八年。在将目光投向戛纳、柏林、威尼斯乃至奥斯卡以后，上海电影节的索然和没落不言自明，仅仅以年轻和经验不足来规避责任已经不能让人信服。回顾前四届电影节，即使在观众还比较好糊弄的1993、1995年，参展片目也佳作迭出，在观众的电影常识和欣赏程度不断提高的现在，参展片的水准却呈现下滑趋势。不用提三大国际电影节，即使和我们周边地区的釜山、东京和香港电影节相比，上海电影节的片目也实在寒碜得可以。150部展映电影中，中国大陆电影占1／3，其中大部分是老片，只有十部新片，十部新片中惟一受到关注的就是《我的兄弟姐妹》；而100部外国电影中，新片的数量也不多，值得推介的佳片就更是沙里淘金，被炒得最热的《卢浮魅影》虽然票房大热，但是人们看美女热闹的心态较重，并不是冲着电影去的。有人戏称此次上海国际电影节为“国际电影回顾展”，并不为过。电影节期间，各大影院的“满”字高挂的确能让不明就里的人欣喜不已，其实这里面有不少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包场”在起着作用，也算是世界电影节上的一大奇观。

　　B.参赛片平淡无奇

　　上海国际电影节被定为A级电影节，并且是竞赛性电影节，原来应该有一个很自然的中心--竞赛，有实质性热闹可看，但是本届参赛片实在是部部平淡无奇，连抢新闻的娱记们也不感兴趣。6月10日下午5时许，中国大陆参赛片《月圆今宵》在影城大厅举行首映礼，剧组成员与新闻界、影迷见面，现场只坐了稀稀拉拉的一二十个记者。而当日下午在同一地点举行的香港电影展，记者、影迷反而爆棚(此次香港电影展，来的明星都是叶童之类的老面孔而已)，可见电影节热点的缺乏达到了什么程度。

　　具体分析参赛电影，中国大陆的两部--《月圆今宵》和《紫日》，题材上都是中国特色太浓，选择这样的片子参加竞赛，不知道是不是要考验五个国际评委的中国国情知识。外国的12部参赛片至今也未见到热点，已放映的《寂静的海湾》等数部观者反应同样平淡。竞赛项目实际上已经成为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可有可无的项目，这样评出来的奖项到底有何意义？取消它纯粹做电影展映也许更实在。

　　C.组织推介水平不够

　　本次电影节没有任何有意识的主题。既不确定任何电影节口号，也不向任何有贡献的电影人致敬，组委会也没有任何有意识的特色电影组群推介活动。电影节的日程安排表是按中国新片、亚欧影展、香港影展……这种地域式的划分，看不出电影节想关注什么，电影节的组织者有什么推介意图。电影节的核心思想是什么？电影节的常设项目是什么？电影的潮流与方向在哪里？观影者并不清楚。组委会的任务似乎仅仅限于让大家聚在一起，一口气看掉150部电影。本届上海电影节的承办方是国际大型活动办公室，前身是上海电视节办公室，首次承办电影节，不知是否经验不足。

　　D.缺少灵魂人物

　　本届电影节邀请到的最重头的人物大概就是苏菲-玛索了。她的风头盖过了五个国际评委。在没有其他人物好作重要推介的情况下，不少新闻媒体把发稿重点落在了她身上，有些媒体甚至专题评介苏菲.玛索的电影，苏菲.玛索变成了实际上的本届电影节的受致敬电影人。但是她的分量实在不足以担当一个国际性电影节的灵魂人物。

　　有水平的观影者

　　本届电影节最值得称道的事件来自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电影十日谈》。这是一个叫做电影101工作室的民间观影组织自己编印的每日观影新闻与观影指南，每日一册，每天下午送到影城免费派发给观众。“十日谈”中有每日新闻、看片指南、评踪显影(观影后分头写作的影评集锦)、电影人访谈等等，其实用价值比组委会制作的《每日新闻》还要高，因为它推荐的影片更具实战性。上海电影的制作并不发达，但是这个城市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一群庞大且伟大的影迷。多年来，上海的民间观影活动一直极为成熟，上海人到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一直是中国各大城市中最好的，上海的电影票房也一直高居全国城市之首，这些离不开各大高校和其它民间观影组织对电影坚持不懈的推介，他们的活动造就了众多素质良好的影迷。在所有的民间观影活动中，电影101工作室是最为出名的，他们被称为中国民间第一观影组织，这个组织拥有一批铁杆的电影发烧友和专业态度良好的影评人。记者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与他们中的中坚分子有较多的交往，被他们深深打动。看得出，电影节期间，这帮家伙又采又编，还要看电影，肯定是常常战通宵的了。而他们的利益驱动在哪里？我始终想不明白。惟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真正爱电影的人。

　　在这样的电影节上，这些爱电影的人的态度是积极的，他们代表着中国正在觉醒的观众，他们必将影响中国电影的未来。但愿有电影看的城市越来越多，觉醒的观众也越来越多。李多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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