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杨德昌电影中的男男女女(组图)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照

《青梅竹马》剧照

胡茵梦

张艾嘉与杨徳昌

　　杨德昌曾经说过，他所有的电影都是讲人，人的定义基本上跟环境很有关系，所以说他的电影是一定将人放置在特定的环境之中。杨德昌对于当下社会有着洞彻犀利的观察，因此他的人物在都市或前现代社中直接、明显，从不拖泥带水，绝无暧昧混沌之感，持续拍摄出正面的、东方社会的转折，从前现代到现代的过程，杨德昌的电影具有史诗及记录的价值。

　　在杨德昌的电影里，人物虽有哀伤但是坦荡，然而人的价值无论如何浮动，追求总是存在，在失望和希望之间，杨德昌电影中的男女，无桀骜不驯之徒，也无沟壑难题之人，大多就是最平常的平民和中产阶级而已，即便在冷峻的镜语之下，充满黑色幽默，人与人之间再疏离，他的电影角色也依然表现出人性温暖，故事发展符合人物的性格逻辑，“社会角色”的扮演却没有脸谱化，功力实在了得。在两岸三地的电影导演中，杨德昌确实是最均衡、最出色的作者导演。

　　小四(《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张震饰演)

　　张震有今日之地位及荣誉，要感谢杨德昌的信任，在与父亲张国柱同演《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之后，张震有机会与大导演们连续合作。回到这部华语电影中的草根史诗电影，在上百个角色之间，张震成为核心，电影中的悲剧故事并非是一个孤立的暴力事件，显然导演要表现出在1960年代，整个社会是如何的封闭和保守，对青春的压抑和操纵，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原因。小四本有超凡的梦想和追求，但是一再被社会的冷漠、乖张、世故所摧毁，小四本有的原型“茅武”就好像贾樟柯电影中的汾阳小混混一样，必然会出现，只不过这一历史的悲怆由谁来承担，最终理想破灭之后，却手刃女友，极端的结局分明是在控诉“吃人的社会”。张震在本片中有着万人迷的青春面容，在彷徨中失掉青春的好理想，心灵最终在现实的打压之下品尝到苦涩和无能为力，在荷尔蒙冲动、嫉妒和失落感的合围之下，最终成为少年杀人事件的主角，然而即使入狱之后，也不能得到成人世界的帮助。如今再看，更加强调小四的外省人身份。此后，张震又在《麻将》中出演小骗子，不断在骗财骗色和被伤害中周旋着时光。

　　简南俊(《一一》，吴念真饰演)

　　作为台湾的著名编剧，吴念真却也在杨德昌的电影中多次出现，甚至是出现最多的演员。《青梅竹马》和《麻将》、《海滩的一天》中相对戏份不够多，而在《一一》中则是全片的重心。人到中年的简先生，人生也曾经有梦想，也想知道世界的一切，但是为了所谓的前途放弃爱情，再到做一个犬儒。他明白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别人，爱情在人生中是个可以舍弃的选项。但是某一天，又见到原先的女友，爱情的花火在不合时宜的年纪来到，怎么办？这丝毫不亚于一场革命的难度，吴念真的演出温和而细腻，有关往事和现在，都那么的平实可信。

　　阿隆(《青梅竹马》，侯孝贤饰演)

　　侯孝贤曾经说杨德昌导演的《海滩的一天》给他很大的压力，杨德昌的潜力、控制力、对世人的关爱打动了他，于是他接下来主演了《青梅竹马》。阿隆是传统的生意人，早就赶上好时代，物质生活相对不错。但又逐渐跟不上转型社会的巨变，无论生意还是精神，都在新式潮流下被荡涤得一无是处，在对过去的光荣追忆的压力之下，更感到沮丧和失败，与淑贞(蔡琴(听歌)饰演，也是杨德昌的前妻，当时还只是工作关系)的感情也是无能为力，对未来也无信心不知道前路何在。在一个偶然的误会之后，被人刺伤，在僻静无人的地方，独自流血，在茫然的幻想和追忆之中重温光荣岁月。

　　李立中(《恐怖分子》，李立群饰演)

　　李立群在《恐怖分子》中的角色，其名字和本人有着过于明显的相似。李立中是个积极上进的现代人，为了升迁不择手段，然而他的老婆小说家却希望与人分手，李立中的生活陷入现代主义的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碎片化倾向当中。在台北这个都市中，具体的个人是如此的孤寂、空无和失去真实的感觉，在表面的忙碌和稳定之下，其实个人的生活和家庭、情感都处于波澜汹涌的状态，婚外情、不平等竞争、荒诞的制度等等，都困扰着李立中，其实我们和李立中又有什么不同？李立中在绝望之中，最后偷窃了手枪，准备报复？那么，谁会中枪呢，或者说中奖呢？在电影里，这或许是一个梦，但在现实中，却一定是恐怖分子，如何成为一个恐怖分子，李立群告诉你很简单。

　　小芬(《光阴的故事》之《指望》，石安妮饰演)

　　小芬的故事，就是成长的故事，在《光阴的故事》里，《指望》是第二段，讲述青少年的青春悸动。小芬的爸爸早逝，家境贫寒，刚上初中对于未来就有着单纯的憧憬，并且暗恋上了租住在自家的大学生，最后却发现姐姐捷足先登。小芬生活在一种幻想之中，是因为其生存状态几乎是封闭的，孤独的卧室、围墙里的天井、寂静的巷道，都伴随着郁郁独行的少女，说明1960年代青年人注定的寂寞。小芬在不经意间成长，很安静的表现出来。

　　林佳莉(《海滩的一天》，张艾嘉(听歌)饰演)

　　全能电影人张艾嘉对于台湾电影新浪潮有着巨大的推动，本次出演《海滩的一天》，对杨德昌是很大的支持。本片采取大倒叙方式，在儿女情长的剧情之外，更带出复杂的社会变迁所带来的冲击，最终导致个人只能是社会的棋子，更顺势讨论了女性、女权和家庭等话题。林佳莉为了反抗父亲安排的婚姻，选择离家出走和男友结婚，尽管清苦但是情深意切，有种鲁迅《伤逝》书写的感触。但是她丈夫程德伟却走向贪污之路，有可能跳海自杀，但电影没有交代是否如此，细节更是导向不明。林佳莉是成熟了，作为女性有着独立的世界观，并且可以支配自己的时间和金钱，从1950年代到1980年代，“女人”终于成为“人”，这是本片最大的意义所在。

　　谭蔚青(《海滩的一天》，胡茵梦饰演)

　　作为当年台湾大众的梦中情人的胡茵梦，在《海滩的一天》之中扮演一位回台做音乐演奏会的钢琴家，更是表明女性地位的变化，其处境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女性的新位置。谭蔚青和林佳莉十三年未见，两人相约谈话，于是展开对于往事的回忆和讨论，当年谭蔚青和林佳莉的哥哥恋爱，但被男方父亲所棒打鸳鸯。林佳莉告诉谭蔚青，她哥哥在一年多前去世，他经营的医务所也被时代淘汰，本人也罹患癌症，这真是对于男权和门第的讽刺。显然，本片是讲女性的前途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胡茵梦的个性极为符合这一形象，在电影里她是情绪饱满而神采飞扬的，也证明了她与李敖的短暂婚姻，确实是两人性格过于强烈所致。事业、专业和家庭之间，很多女性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谭蔚青的事业成功，不过感情却付诸阙如，依然是伤感的，但毕竟杨德昌在电影上提出了这一社会性问题，答案需要每个人在人生中得到。

　　淑贞(《青梅竹马》，蔡琴饰演)

　　台湾最具实力的歌手蔡琴，因为《青梅竹马》而和杨德昌产生一段情，并且有一段长达十年的无性结婚，令人叹惋而深思。不过在《青梅竹马》中，蔡琴是与侯孝贤(饰演阿隆)谈恋爱，本片有杨德昌电影中非常细腻的感情描写。正如罗大佑(听歌)和郑智化(听歌)的歌词中，不断喟叹的传统和乡村的淳朴在都市霓虹的映照之下，再也找不到原先的感触。淑贞的父亲投机失败，家道惨淡而淑贞无力承担，试图逃离家庭，但是在本往中产阶级的途中又失业。在与阿隆的恋爱中，出现现代与传统的纠葛，他们有很多看法并不统一，根本原因在于新旧文化的差异，现代社会导致人际关系的空洞化，淑贞其实不能解决她遭遇的问题，蔡琴本人的生活也部分契合本片的预示，而《青梅竹马》的片名和淑贞的人名显然是绝大的反讽，悲哀早就被诅咒。

　　Molly(《独立时代》，倪淑君饰演)

　　倪淑君两次出现在杨德昌的电影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出演飞女小神经，在帮派里随波逐流的度日。而在《独立时代》中，而是雅皮富家女Molly，在连番的算计和计算后，最后嫁给家财万贯的阿钦，他们的婚姻巩固了两家的事业关系，但阿钦其实不是好对象，因为有些不太精明。Molly总是要做出自己曾经反对的事情，所谓是在追求安全感，其实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存在，金钱根本不能保障。在危险的“爱情游戏”中，每个人都是猎人和猎物，现代都市的生存原则之一，就是自己选择、然后自己负责任，Molly就是遵循这一似是而非的原则，无所谓对错是非，可能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如此。云飞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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