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朱德庸：望闻问切当代病(组图)
洪晃
朱德庸
《大家都有病》发布会
撰文、编辑/巩晓莉 摄影/王同
一个是曾经爆出“好男人是饭后甜点”、“一个女人睡五个男人才算值”、“忠贞不渝并不比睡5个男人更高尚”等惊世骇语的文化“痞女”；一个是用一双成人尖锐的眼和一颗孩子单纯的心，幽默、讽刺、揶揄世人20年的漫画大师。把这两人攒在一起会发生怎样的碰撞？
5月，朱德庸新作《大家都有病》一经上市销量便突破30万册。同样是幽默加讽刺，只是这回朱德庸调侃的是这个时代。“大家都看着他的书长大，到现在跟着这本书一块都有病了？长大了就得病了？这个时代到底是怎么了？它到底病在哪儿？”率真的洪晃忍不住首先发问。
“这是一个一半的人以正确的方法做错误的事情，一半的人以错误的方法做正确的事情的世界，这个时代对我们所有的人开了一场心灵的玩笑。”如果说时代在跟我们开玩笑，那么朱德庸便在《大家都有病》里与读者开了一场玩笑。只是前者是场集体无意识，后者是个人有意识。
书中充斥着各种有病的人，自闭症、抑郁症、强迫症、恋物癖、自杀癖、购物狂……没有病反倒成了另一种病。“我认为再也没有一个时代比这个时代更充满着疯子，99%的人心里都是有疾病的。”朱德庸用哲人般的思考为人们把脉，“情绪很多，感觉很少；心思复杂，行为单一；脑容量越来越大，使用的区域却越来越小；城市面貌越来越相似，人的生活方式越来越雷同。”事实上，他本人就患有自闭症，只是拥有异于常人的乐观，“自闭不表示智障，因为自闭，我几乎不去应酬外人，保持很轻松又很清醒的状态，反而会让我耳聪目明，不会被很多外界的东西干扰。”
而时尚，正是各种症候群中最光鲜亮丽的病原体，在朱德庸看来，时尚是个美丽的陷阱，是个圈套，“时尚代表一个商业，代表庞大的意义，代表着某种骗局，也是某种填充物，用来填充我们的自信”，对于这一点，即使身为时尚媒体掌门人的洪晃也深信不疑，“现在炫耀已经恶心了，都有郭美美了，人家已经把炫耀这事做到这种极致，你已经不可能超越了，还炫耀什么？”只是在这个大家都有病的年代，这位当年毫不犹豫辞去年薪18万美金工作，在陈凯歌大红大紫时提出离婚，自诩活得自由自在潇洒滋润的洪晃，也面临很多生活囧事：中秋节快到了，要不要送礼？送礼也能送出毛病？
“幽默是现代人反击无奈人生的最后一击，我们从没有碰到过像现在这么混乱的时代，幽默于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它不单单是我作品的要素，它更是一种救赎。”朱德庸用幽默的方式告诉人们病在哪里，而在洪晃看来，幽默反而是最好的良药，“一点幽默，一点笑声，是一服最好的良药。”这是一对有趣的组合，一庄一谐，一动一静，先甭管自个儿有没有生病，跟着他们一起乐呵，没准你就能被击中。
时尚是个套？
朱：“时尚已经变成一件全民统一穿着的制服，由少数设计师透过庞大的作业系统和商业机制，教人们按照少数人的想法去穿，让我们用辛苦赚来的钱购买他们贩卖给我们的梦想。”
洪：“当你觉得一定要穿瘦裤腿时，你是在买入瘦裤腿经济的股票，只是这个股票没有回报。”
记者(以下简称记)：据说这本书你构思了十年，为什么“大家都有病”？
朱德庸(以下简称朱)：在快速成长中我们没有办法做自己想要的选择，也没有办法建立自己的价值，失去方向。在内心深处你到底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这辈子来到这个世界上非常短，你的价值在哪里？这个社会看起来好像选择非常多，其实我们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我们的选择都在别人的圈套中。
记：时尚也是各种圈套中的一个？
朱：时尚代表一个商业，代表庞大的意义，代表着某种骗局，也是某种填充物，用来填充我们的自信。不可否认，时尚确实可以建立一些个人的信心，但是我觉得一个人的信心不是别人给予的。我并不反对时尚，它教导我们一些美感，但老实说，大部分人并不晓得美感是什么。在我看来，盲目地追求时尚是件蛮可笑的事情。就像炒菜，我们应该亲自到菜市场选材做自己要吃的食物，而不是到餐厅吃别人帮我们配好的，而全然不管符不符合胃口和体质。时尚应该代表一种自由，每个人可以借由自己的想法、价值，穿出不同的风格，但现在的时尚已经变成一件全民统一穿着的制服，更像是由少数设计师透过庞大的作业系统和商业机制，教人们按照少数人的想法去穿，让我们用辛苦赚来的钱购买他们贩卖给我们的梦想。
洪晃(以下简称洪)：我很认同这个看法。说这是一个背后有着庞大机构的圈套，如果放在具体的经济利益数字上就会更清晰：全世界光是服装产业就有3500亿美元的经济利益，所以当你觉得黑色是你唯一可以穿的颜色时，你是在支持一个黑的经济；当你觉得一定要穿瘦裤腿时，你是在买入瘦裤腿经济的股票，只是这个股票没有回报。我看过一本印度人写的书，书上说为什么奢侈品、时尚在亚洲特别流行呢？因为我们传统文化中对钱财是不给予太高地位的，在中国有知识的人最有地位，有钱人社会地位并不高，而且社会对有钱人的戒备心也非常大，奢侈品就成了有钱人在社会中得到地位的一个手段，浑身的名牌，就能赋予他所渴望的用钱所得不到的地位。
记：在这里最大的圈套是什么？
洪：我觉得时尚最大的阴谋是高跟鞋，没有比这种东西更让女人不舒服的了。中国人对女人的折磨是裹小脚，外国人对女人的折磨就是让你穿高跟鞋。我有朋友说现在不穿高跟鞋都不舒服，还有人说不穿高跟鞋走路会往后仰，我只能用这本书的标题来形容她们，比较有病。现在炫耀已经恶心了，都有郭美美了，人家已经把炫耀这事做到这种极致，你已经不可能超越了，还炫耀什么？所以不如让自己舒服点。
郭美美与爱马仕
洪：“当奢侈品变成一个身份象征时，当一个20岁的跟慈善机构挂钩的女孩拿它作为一种炫耀时，我觉得是她糟蹋了一个包。”
朱：“我真正最尊敬、最佩服的就是手做的艺术，这些人可以为简单的想法一点一滴地做几十年。”
记：说到郭美美，现在争议很大。
洪：我先说一下我对奢侈品的态度，什么叫奢侈品？它卖到这个价位，不应该是身份的标志，你身份的标志在你心里面，不在任何其他东西上。我非常喜欢奢侈品在于它对手工劳动者的尊重。我采访过一个做高级珠宝的工匠，高级珠宝要镶很多钻，所以上面有很多小的窟窿眼，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窟窿眼抛光，几根棉线来回的拉，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在工房里做抛光，已经三十年了，但在整个工房，他所在的品牌，包括所有的文化，都给予他最大的肯定，都非常尊重他。这是奢侈品最感动我的地方——无数人为了达到完美的境界而付出劳动，所以它值这个价。至于一个小孩没有经济能力就去消费是没必要的，奢侈品真的是给少数人的东西，而且一个企业老板花巨款买一个手工劳动者创作的作品，这是很好的现金流转过程。但当它变成身份的象征时，当一个20岁的跟慈善机构挂钩的女孩拿它作为一种炫耀时，我觉得是她糟蹋了一个包。
朱：洪老师的观点我非常赞成，我真正最尊敬、最佩服的就是手做的艺术，这种人可以为他的简单想法一点一滴地做几十年，而他们能够不被这个时代淘汰，甚至饿死，已经是很大的福分了。因为商业过度的发达，已经让很多手做的东西消失了。
记：因为郭美美，现在“有几个爱马仕”几乎成为热门问题，在这里也想问问洪晃。
洪：我有爱马仕包包，也很喜欢这个牌子。我想说的是，很多人喜欢爱马仕是因为它低调，而不是因为它高调，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国市场会被挖掘成一个特高调的品牌。所以如果说我是这个品牌的市场总监，郭美美这事之后我该有危机意识，因为她现在的形象已经完全远离了我所认识的这个品牌。
送礼也会得病？
朱：“中国人把送礼变成了一件不是很温馨的事情，它已经变成你的价值并决定了很多事情。”
洪：“礼物不会得病，人是会得病的。送礼没问题，你只要保证自己没得什么病就行。”
洪：书里有一个特别逗的情节：女孩子炫耀前男友、前前男友送给自己的礼物，结果礼物越来越贵、越来越大，想问问朱老师，你是怎么送礼的？
朱：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送礼，虽然这是一件很好的事，但中国人把送礼变成了一件不是很温馨的事情，它已经变成你的价值并决定了很多事情。生活中我能不送尽量不送，即便是我太太我也很少送。
洪：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我原来也没有送礼的意识，不懂在中国送礼这事儿不管是做买卖、做人还是做事，重要到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给礼就是给面子。这两天我正在着急，中秋节是中国最大的商务上的送礼的节日，我们做过很多很时尚的事，比如送一百万的月饼，一打开里面虽然有两个蛋黄，但是还有一块劳力士表。我刚刚对这件事情上瘾，戒掉这个习惯难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送是合理的？
朱：要别人戒掉很难，自己戒掉很容易。我觉得当你要表达一些真情意时，比如搬新家，可以送不太贵重的小礼，否则就变质了，对自己是负担，也给别人带来负担。如果是结婚，那么最好是送值得纪念的、可以长久保存的东西。我觉得应该把送礼当成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不只是纯粹的礼。
记：朱老师不太认可这一套，但人们都会遵守这套潜规则，是否当一个人不够强大时就必须遵守？
朱：我常说人就两件事是最私密的：一个是结婚，一个是死亡。结婚是什么？我管你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口，我今天结婚就只跟对方有关系。中国人结婚非常不自我，要双方父母同意，要朋友来评价，要让旁人都认可，有的人甚至会把所有东西都摊在台面上以证明这是自己能给的保障。我们平常去动物园的机会还不够多吗？难道结婚还要当一个动物来让别人指指点点？我跟我太太结婚时根本没请客，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拍结婚照，结婚后我们回到家给双方父母看一眼，下午就各自去上班了。我觉得送礼也一样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洪：我们到底能不能够脱开俗套的潜规则？在《大家都有病》里有一章叫《我们都有梦》，朱老师幽默了一下没有梦只有欲望的人。当你没有梦只有欲望时会觉得不送礼是不行的，因为你送礼的目的是自己想得到什么。所以根本问题在于目的和手段，当你的目的不纯净时，接受礼的人也会感觉特别累。送礼这个事情本身没什么问题，而问题在于受礼和送礼的人身上，到最后礼物不会得病，人是会得病的，所以送礼没问题，你只要保证自己没得什么病就行。
怎么治病？
朱：“如果有自我的话应该会病得轻一些。要走自己选择的而不是别人帮你选的路。”
洪：“有一点幽默，有一点笑声，是最好的良药。”
记：既然大家都有病，我们该怎么治病呢？
朱：如果有自我的话应该会病得轻一些。我为什么一直很强调自我？因为现代这个社会没有自我，也没有人教我们如何寻找自我。小时候父母只会跟你说要成功，要好好念书。那什么叫自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确信自己就是这样的；即使你是一个流浪汉，也要感觉跟CEO是平等的。我常跟人说，要走自己选择的，而不是别人帮你选的路。选择自己的路也会失败，因为这世上有90%的事情最后都是失败的，有90%的人都在商业体制里做着重复的、没有意义的事情。既然都会失败，那么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如果选择自己的路，失败以后最多喝一口闷酒，老子认了，这就是我选的，但千万别在喝闷酒时说，都怪那个王八蛋老张，就是他害的。
洪：我觉得要找到自我特别简单。如果看了这本《大家都有病》的话就知道幽默在生活中有多重要，在这些被讽刺、嘲笑、搞笑的人中，你都能找到一点点自己的影子，你可以看到自己哪里有病，但又很好玩。就像我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段子：一个英国人、美国人、中国人在吃东西，美国人喝了有三聚氰胺的奶之后倒下了，英国人吃了有瘦肉精的猪肉后倒下了，最后只有中国人站在那里非常高兴地说，你看，我们再也不是东亚病夫了。这个段子有一种强烈的讽刺和幽默，其实这是我们在自嘲。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缺点，但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从这个圈套中走出第一步。所以我觉得有一点幽默，有一点笑声，是一剂最好的良药。
(责编： 葱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