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版周期上看,这张专辑的交货时间明显拖延了。三年半里,中国摇滚这块舞台似乎已扩大了圆周,也有不少新的声音已替换了旧的面孔,但还是有个巨大的破绽暴露着:一张可以连续播放10遍却还想再听下去的唱片到底有多少呢?左小祖咒的新作也得面临时代口味的选择,如果一路延续《地安门》的辉煌抒情,这显然不是左小祖咒的作风;如果刻意涂抹他的固有表情,那又会令歌迷的求知欲大打折扣。最有颠覆性最有快感的手段似乎已全用过了,有没有更简朴更镇静却更凶狠的方法呢?
经过多年的磨练,左小祖咒的创作经验已不只是在唱片内,而是扩大到了唱片外。三年前,他就把新专辑的主打歌提前上市,让歌迷来检验他新歌的火候。他很快发现,有相当数量的歌迷与朋友对他的新曲风报以深深的怀疑和忧虑。人们认定左小祖咒再也噪不起来了,新作是不是符合了人们的预感呢?左小祖咒的歌迷总有这样一种心得:这个嗓音怪异的歌手连同他那一篇篇曲折的叙事诗歌一直是摸不透的,等待他的新专辑就像等待一个新的难度系数的诞生。时隔六年之后,左小祖咒歌曲中永恒的女主角阿丝玛的故事又有了新编,从歌词上看,她的戏份在新专辑里占了1/3。但左小祖咒创作的一直都是概念专辑。
新专辑封面使用了一幅名为“公海浮石”的摄影作品,照用历史的颠簸,其实比任何设计与装饰都更厚重有力。这是一片无敌海景,其间一块奇石不可置信地忽沉忽浮。有人说,这可能是一只鲸鱼。把唱片放进唱机里,首先让人欢呼雀跃的是,新专辑的时间长度终于冲破了以往44分钟的大关,达到了有史以来的55分钟!左小祖咒越来越大方了。不变的是,专辑依然实行九首歌主义(或许左小祖咒始终觉得九首歌才能保证一张专辑完整的诗意和蓝图,如果有一天他的专辑已像别的歌手一样有十首歌时,歌迷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打开第一首《像孩子似的倾听》,就闻到了初夏夜里的花香。这深情款款的吟唱难道就是新专辑的基调吗?左小祖咒依然以一种讲故事的语速,读出了一首首或失意或昂然的诗。他心平气和地把要讲述的故事拉到了京郊野外,那里延伸的一条公路无论是火车还是汽车都抵达不了,那里通向东村,也通向海上的日出;通向春末的黄昏,也通向塔克拉玛干的泪水;通向阿丝玛镶着珠宝的眼睛,也通向一条现实中找不到的名叫平安大道的街井。新专辑里已找不到像《弟弟》那样反复撕扯式的苦难歌曲,左小祖咒越来越熟练地掌握了一种新的要领:让歌曲内部充满张力,不用通过配器、风格、歌词和演唱,只需要一点:心情。
在国内新一拨的乐队中,民族音乐元素的使用正成为一种倾向。这并非某一支乐队的功劳,也不是某一种风气的扭转。在京城,吉他效果器已渐渐被唾弃,听或玩民族音乐正成为一种新的时尚。左小祖咒周围的乐手朋友有不少正身陷其中,这绝不是坏事,但他不一定是在这种氛围的逼迫中才创作了《恩惠》。所以冬不拉只能是左小祖咒歌中的驼铃,而绝不是号角。这首歌把乐器数量精简到了最少的范围,成功地为歌曲赢得了深呼吸的时间和空间。它和序曲《像》、终曲《感激》一路构架出这张唱片的经脉,但在表达方式上,它又是孤然独立的,这首最简单的歌很有可能正长在《我》的心脏部位。
《当我离开你的时候》应该是左小祖咒出道10年来第一首男女情歌对唱。陈珊妮高贵幽冷的演唱与左小祖咒略显憨直生硬的声音形成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拉锯战。关于左小祖咒嗓音的资质和表现力,我们在这首歌里看到了一次原貌。有人会认为他嗓子条件差、不会唱歌或声音刺耳,但左小祖咒语重心长地如实反映了他歌声的原貌。随后而来的《尊敬》揭开了《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的正身,一个忠于现实主义的诗人歌手再度恢复了勇敢真言的本色。歌手一句句反问的语气加重了听者微笑的度数。这首歌从上半段慢条斯理的朗读发展到下半段惊涛骇浪的交响乐,它形成了整张专辑最汹涌的一个漩涡,并留下了久久的回声。
到了即将结尾的《这些天的一天》,左小祖咒终于终结了笑容,再度火气冲冲,这是我们曾经熟悉的左小祖咒。如果缺少了这样的志愿和心情,我们不能想象那是真的左小祖咒。那些看似无所事事的生活不知隐瞒了多少杀机和誓言。《感激》在大合唱中完成了对阿丝玛神秘命运的讲述。它的歌词内容和《恩惠》使用的基本是相同的词语和结构,旋律和语气甚至也是一致的,但造成的是阿丝玛人生的两种命运。歌曲结束了,但悬念却一直停在模糊的空气里。在左小祖咒今天长长的乐手名单中,意外地出现了他早年的合作鼓手余伟民(旧搭档融入到新基调中,这种错位也是有新鲜感的),他在专辑的演奏中扮演了主要角色(细心的歌迷可能已注意到,左小祖咒上一张中是没有鼓的,只有“舌头”键盘手郭大纲的程序编写)。此外,上一张中的“舌头”吉他手朱小龙已换为“舌头”贝司手吴俊德。野孩子手风琴手张玮玮也正式进入了编队中。
也许左小祖咒这一次给我们的并不是我们最想要的。因为饥渴和需求总会错位而行。他越深情,我们反而感觉更压抑。这应该不是歌手美好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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