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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凌云:左小祖咒,先疯的先锋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3月04日20:47  新浪娱乐

  1995年春,NO乐队出现在地下黑皮书《摇滚》中,在孙孟晋们的革命呐喊中如同从天而降的文化刺客,不吃肉的狂犬,携带着病毒潜入了故宫后院。

  1996年夏,NO乐队在开业不久的亚梦酒吧演了一场。那时候的祖咒还不叫左小祖咒,他锯完小提琴,并将吉它弦上的夹子卸下来之后,坐下喝着扎啤。年初,《音乐生活报》末版末条上有他的小脸,并说他曾经在演出时搞大动作,但这次他很乖,只把疯狂交给声响,溢出低迷的摧毁力。

  1998年春,祖咒出现在京外白皮书《SUB JAM》上,被抓成正面典型。秋天,他在忙蜂酒吧的演出中制造噪音,脸藏在帽沿和琴托间阴郁着,面对酒色燃烧的本能,象个叛徒,或是丐帮帮主。

  "中国病态、肮脏摇滚的里程式作品"――作为精英云集的新品牌,Badhead的宣传措辞仍是老式的无知噱头,如果用它来形容无调、弹跳、噪音和拖腔,那么地方戏和爵士乐也是可以嘲笑的;至于歌词、香水、烟草、汗水、精液,乃至粪便与血腥的气息,不正成为人们识别彼此和判断处境的主意信息吗?美好理想和彻骨绝望健康而清净,但毕竟太远太深;我们要的是近距离接触――祖咒生来便抛弃了那些下陷的床,他带着神秘坏笑亲吻墙角的灰烬,救下蛛网上的苍蝇,和着用神龛盛放的小便,用肠胃将它们消化为诗篇。奔放的情绪四处横流,但从没有大悲大喜;智慧的隐喻和突兀的呓语相交织,不但应和了垮派传统,更延续着亨利·米勒对疯狂意识的忠诚。这一切最终向超现实主义进发,用非理性摧毁着一切,包括幸福。

  深和远,在这里另有体现。《正宗》便是一首后朋克驱动的时代战歌:利刃与吉它一齐潜行着全速的切割,深深而轰轰――此曲在专辑中算是最传统的,却因此给了祖咒非礼排行榜的可能性。《长安》和《走失的主人》则是更情景化的切入,用荒诞揭露了过去与未来,反叛着的传统与时尚,进一步铺陈出现实的基调。在另一个远方,《关河令》以纯情藐视了世界与时间,《媚笑阳台》却以对爱与死的诠释进一步引证着布勒东们的解决方案:具体的非理性,客观的偶然性――确实是全专辑悠扬的谶语。

  在专辑的中部,四首显要作品的意识与音响跳着更疯狂的舞蹈,一齐进入了既尖利又迷离的佳境。诡异、粗暴和柔美之间常常在进行毫无先兆却又是优雅的蜕变,噪音的浊流与悠扬的小调交织着,拖泥带水或悍然冒进。在纯粹的场合,又冲击成为沸腾的节奏和眩目的声墙。细节与氛围,深度与张力,在匪夷所思的结合中达到了融洽。整张专辑的音响就象一个怪诞的洞穴,正好容纳着祖咒扭曲的意识;在这个鬼头鬼脑的导游引领下,我们不难领悟Sonic Youth关于社会的那个比喻。

  是的,和我喜欢的那些非主流之声一样,《走失的主人》中没有绝对的动与静、柔与噪,它通篇沸腾着意识与体能――全是用真家伙扛出来的。这人看不懂英文设备手册也不扒影印版吉它谱,使他成了优秀的内地菜农。他不用化肥,他用自酿的大粪――虽然我相信他从那排决不外借的唱片收藏中获益匪浅,但众乐评在聆听时决不会向谁谁脱帽致敬;尽管著名制作人和定级乐手肯定会愤愤不平,但我还是要用"精妙"来形容那些响动。对传统技法的大胆翻新,对普通音响的简练活用,触发潜意识的听觉美感或震憾――概况的说,就是新鲜的低成本晕菜。他的实验走得并不远,也不能称为前卫,但其方向却是无人能料的。

  祖咒的发音被称为"人声革命",那是因为评论家没细听过王凡。一比便知祖咒闹的其实是歌唱革命:在美学上比在本能中走得更远,在功能上比在形式上走得更远;通篇是抒情,句句在吟咏。《六枝花》并非想憋死李双江撑死蒋大为,《阿丝玛》和《勋章之梦》也不是跳大神――和他的音响制作一样,祖咒的吐纳方式充满了精心蓄谋的无意识。无论是温柔的、哀伤的、阴险的、漠然的、狂妄的、悠扬的、恶狠狠的、醉醺醺的或是漫不经心的还是咬牙切齿的,一旦你听出他的自信与真诚,就会断定,这是九首后现代的民谣歌曲――当行吟者被禁锢,他便只有一双圆睁的眼来怒吼和哭泣。

  至于纯粹的本能,会在祖咒的实验作品与现场中更清晰地体现。这张专辑由于其出炉的方式,本能被刻意地完成,然后在仓促的探索中修饰、堆叠――祖咒在制作上的胆大妄为,何尝不是一种本能,而且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点――这要取决于观念、设备与时间的良性互动,以及他对制作人守则的继续无知。在这一前提下,《走失的主人》还经得起多次重新混音。

  能够浸淫于整个现代艺术历史之中的艺术家本就不多,而祖咒的创举在于接通了不同艺术表现的意念原理,而自己的艺术表现上则固守独立的美学标准。在祖咒的实验作品中和今后的专辑中,这些特点将会更狂傲,更严整。而在《走失的主人》中它们表现得折衷而松散,象封面设计一样具备古典美和小聪明。既然是首张专辑,而且日程紧迫,就让我们原谅这个疯子的抑郁与分裂吧――但愿下次他能从容炸出歇斯底里的纯情崩溃。

  一两年之内,一种艺术领域的政治将蓬勃发展。这可不是乐评人能吹出来的;而这种政治也决不是用风格、地域或品牌来界定、来扶持、来宣扬的――最关键的是,在对现实环境的洞察和艺术纲领的把握方面,作为孤立个体的艺术家正在表现出政治家的风度。观念与手段的融洽,表达的适度与丰满,令《走失的主人》充满了智慧以反常的形式燃烧着咄咄逼人的热情。这次,郁郁寡欢的乐评、只签糟柑的老板和趾高气昂的名角从转椅里跳起来了;老百姓找到了一位不穿西装也不穿皮衣的反对党了;八轨机和新兴品牌互相提携着来颠覆了;时候到了。

  按马尔库塞的战略,艺术虽不能改变世界,但它能改变大众的意识,而后者能改变世界。无论《走失的主人》引起的是惊惧,是感动,是厌恶,是沉思,它最终在雄辩的混乱中完成了对人格的震憾――它因此不会象那些音乐一样在自恋的床上默默死去,其音响和意识在未来数年中都将是常新的――为了真正意义的先锋,艺术家必须走上先疯的道路。看看那些永远困于资金与技术,却充满勇气与智慧的农民企业家,他们在后院造出了老虎形状的柴油机和老母猪似的公共汽车。把他们放到长安街上撒欢,然后被那些更庞大、更流行、更悠久的撞毁、碾碎。但是,谁是谁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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