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 CFP 资料 |
邓丽君 CFP 资料 |
我第一次听邓丽君,是1979年。那时候还没流行三洋牌手提录音机招摇过市,也没出现“靡靡之音”这令人尴尬了一二十年的词汇。对于这样一位雅俗共赏的歌者,邓丽君是万万想不到离大陆巳近在咫尺了,却成永远的隔绝。
邓丽君式的缠绵情爱歌词,以及她柔美的唱腔,显然和那个时代高调的文艺审美标准不符。她的歌始终在追逐着一种境界,无论是清淡的欢快,还是深浓的盼望,都被一丝落寞的情怀紧锁。她的歌唱的确能将一个个人生醉客灌倒,并且没有任何醒悟的机会。这种特性在邓丽君被“平反”后一概不提,也是一种偏颇。
凡被邓丽君唱红的金曲,后人都不必去模仿。她就是这样一个天生在灯红酒绿中把人生唱尽的艺人,邓式唱腔里的醉生梦死感和台湾当年的政治压抑有关系。一个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有挥之不去的愁容,她也从不突围而追求别的感觉,直到把她的歌唱风格经营到透彻的地步。
其实在邓丽君的身上,我们能发现很多宿命的东西。她诞生在一个老兵的家庭,军方的背景一直影响着她的艺人生涯,包括成为不可替代的劳军天后。在所有坊间所传至大陆办演唱会的传说中,1988年李翰祥那次最令人蹊跷,因为李邓签署拍宣传片合约的第二天,李翰祥就接到邓丽君胞弟邓长僖要求解约的电话。
邓丽君大陆演唱会终夭折,这成为很多努力促成者的遗憾。海峡另一边当年不是不知道,邓丽君大陆的演唱会所带来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普通的民间交流。
我们也可以从邓丽君的身影里,看到冬去春来的解冻初期的禁忌。这是她这样一个女艺人所无法承受的,实际上她人生最后几年并不如意,一部分原因也受困于政治的迷失。
邓丽君从小是被当作掌上明珠来养的,谁都能想象五个孩子中的唯一女孩是被父母如何宠爱的。邓丽君也没沾染贫寒人家的恶习,反而朝着早熟艺人道路猛进。她十四五岁就巳光芒四射了,她的音乐和语言天赋在整个华人乐坛少有人及。对邓丽君来说,她小小年纪辍学是一个绝对英明的决定。这使她的艺人道路比别人更长。邓丽君离去时42岁,也可以理解为她已近一个伟大艺人的晚年了。
当大家在缅怀永远的邓丽君时,是否想象那个细腻缠绵的嗓音后面,发生过多少次人生地震?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庞里,我们好像找不到些微的命薄,但她第一个情人飞机失事,第二个恋人病亡。在这个无比甜美的人的心里,一定装下了某种随时崩溃的因素,它平时就是那声声落寞的低吟,唱给人间听,也唱给天上听。
当邓丽君最后选择了一个小十几岁的法国男人时,她已经在向宿命低头,她不该不明白这不是法兰西浪漫之路,而是最凄婉的香颂,要在灰暗中戛然而止。
因为妇孺皆知的缘故,邓丽君一度成了大街小巷的灰色标记。而如今长眠在筠园里的邓丽君知不知道:她的“君”字回复到“筠”字,意味着她在一片男人之身后,还原到纯净的花蕾状。在一生华丽的舞台背后,她演唱上的纯熟足以给大家一个旷古的暗示:这是一种有毒素的古典。它让你伸手抓到无可救药的柔情,但这一切只是影影绰绰,如同她的唱片里找不到的换气声,你最后也可以怀疑她不是人间的。
一个被政治牺牲的女艺人,一个被爱情失约的情爱诠释者,一个给所有酒醉者全身酥软可能的歌者,一个在歌坛画上休止符的天才,却最终没有逃脱关于完美的宿命。
邓丽君在20世纪中文流行歌坛最最重要的贡献是:她让格调这个日益狭隘的词变得更为无足轻重。无论你是不是她的歌迷,她的歌唱、她的命运,都会被联系到诸如时代意义这样的大背景上去,但这又恰恰是那样无情,一个本该更安静的艺人遭受了很不公平的天翻地覆的变故。
人本质上是一种独处的动物,无论她被如何放大。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孙孟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