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他们都不是我们看见的那个人

　　作者：林奕华

　　28岁是多少岁？把这问题放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会得出很不一样的答案。希斯·莱杰死于28岁，大家都慨叹“太年轻了”。，换了是女生，恐怕不会这么说，因为没有人会认同这说法。韩国女星李恩宙在25岁自杀身故，当时的婉惜是她对感情为何如此放不开。“情”，是女性从天真变成世故的门坎，一旦在“情”路上有过跌撞，恍如露珠遇上阳光，女性的青春一经蒸发，女孩便成为女人。

　　李恩宙的死，因此只会被看作是宿命而不是“不成熟”。

　　男性却大不一样。之前死于过度服用药物的瑞弗·菲尼克斯，生命在23岁便凝结成墓碑上的一行字。在他之前，只有撞车死亡的詹姆斯( blog)·迪恩更具传奇性，死于24岁的他，一半人说是意外造成，另一半说是出于自毁。“自毁”往往带着反叛意味，“反叛”又是拒绝妥协和长大，所以女性“自杀”，而男性“自毁”———是被囚禁在“男人”身躯内的小男孩对不自由的终极反抗。

　　男性“自毁”与女性“自杀”的不同在于“她”是“煮鹤焚琴”，“他”却是“文火慢蒸”。这确实与社会对两性的不同教育有着密切关系———长久以来，女性都被灌输了“她”的价值是建立在别(男)人的认同上，相反，男性首要肯定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信心。女性争取认同的方法是“展览”，所以她们的情绪不怕外露———“情绪化”是女人在生活中的某种执照，在一些关口前藉着它或许便畅通无阻。反观男性的自信不能向外伸手，起码不能像女性般，因为赏心悦目别人爱看便将喜怒哀乐全放面孔上———他们只好把对自己的怀疑，甚至失望掩藏在坚强、挺拔，使人联想到阳刚的外表下。

　　这等于让见不得阳光的种子在体内长出蚕食自信的“食人花”。好莱坞以出产铁汉驰名，其实观众心底更爱他们的柔情一面。希斯·莱杰在《断背山》中的牛仔角色恩尼斯不幸成了他人生的寓言———乍看是个“大”男人，骨子里的他却可能仍然弱小、不安，精神上是那么营养不良。也许他真的还未从最早参演的电视剧集《近乡情远》(Home And Away)中的不良少年的阴影中走出来。

　　媒体把莱杰家中形容成药店。各式各样的抗压、减压药物陪着他走完每一天。这让我想到一部经典好莱坞悲剧《星海浮沉录》(A Star(听歌) Is Born)，从1937年到1976(听歌)年，它曾三次被搬上银幕。其中的“自毁”男主角分别是弗雷德里克·马奇、詹姆斯·梅森、克里斯(听歌)·克里斯托佛森。三代男星都曾扮演那被好莱坞明星制度慢性谋杀的男主角———在大红大紫后逐渐失宠于观众而染上酗酒症。结局是因不想拖累银色事业如日中天的爱妻而在游泳时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他是死于意外，抑或自杀？不同人会有不同答案。

　　希斯·莱杰的前途大好———能被誉为新马龙·白兰度，他是少数既是明星又是演员的“新人”，他的死(因)，当然不能与《星海浮沉录》中色衰爱弛的男主角相提并论。然而《星海浮沉录》之所以拍了又拍并非没有理由———“女人”被逼长大可以成就《阿信的故事()》和《大长今()》，但当“男孩”因活在“男人”身体里不能呼吸时，他未必会像女性般“对抗世界”，他只会借助外在力量把他带到哪里是哪里。

　　网上有耸人听闻的说法，说是敏感的同性恋角色害死了莱杰。这样认为的人为什么不能从另一个角度看，是好莱坞大力强化的刚强男性形象，令本来还是“男孩”的男人受到压力而无法做自己？

　　希斯·莱杰将因与他在《断背山》的牛仔角色同一命运而被永远怀念：他们都不是我们看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