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还是忘记--关于张婉婷电影《玻璃之城》
http://ent.sina.com.cn 2000年06月21日19:13 新浪娱乐
新浪网友:黄小邪0897
周末的午夜,台灯的橙色温柔。听见键盘轻柔的呼吸,幽暗的光影里,有风穿过。门口的紫色珠帘摇摆得风情万种。电视的欧锦赛里,罗马尼亚和葡萄牙征战正酣。楼上男生窗户里飘下的欢声呼啸让我知道又有个英姿勃发的家伙要进球了,匆匆跑过去观战。解说不时平中见奇的声音里,群情激奋的喧哗里,不合时宜地,固执地,想起了《玻璃之城》。眼睛有一点涩,清凉的药水滴进去,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想起那个并不喜欢的韩国电影《上网》里眼药水的细节。
以前偏执地排斥忽然大批上市的东西,就象大家狂谈余秋雨文化苦旅或者王小波黄金时代时,斜着眼睛绕过去,待风头过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再偷偷找来读,看是否认同,或者认同树干还是几片叶子。也一样对待香港电影和好莱坞电影。
因为不满意黎明在《甜蜜蜜》最后镜头里削减感动的、与张曼玉相形见绌的、表情单调的特写镜头,也因为道听途说,不喜欢舒淇《玻璃樽》里假扮纯情的作秀,尽管是张婉婷的,也一直没有看《玻璃之城》。后来中国电影史的老师上课时放了片段,直觉告诉自己:也许是比较钟爱的那一种情调类型。
后来买回来,竟断断续续看了三遍。发现黎明的状态比以往自然些,而舒淇,也有几分率真可爱。渲染的情调,柔情宛转,欲诉还休,弦断无人听。还有那首歌:Try to remember。而许鞍华在《千言万语》里说:To forget——记起,还是忘记。也许很多事,真的无法一句:To forget.便能了结。
张婉婷,一个年届五十的移民电影写作者。在香港大学学过英国文学和心理学,又曾在英国学习戏剧写作。参与过香港电影“新浪潮”。1981年又到美国留学。1984年的处女作移民三部曲之一《非法移民》获了香港第五届金像奖最佳导演奖。1987年的《秋天的童话》得了香港第七届金像奖最佳影片奖。1989年拍了《八两金》。1996年有《宋家王朝》。后来就是1997年的《玻璃之城》。
她惯以移民心态讲述移民文化与国外文化的冲突与溶汇。我们熟悉的《秋天的童话》里,钟楚红演的李琪和周润发演的船头尺的懵懂爱情,异国的文化与情感,淋漓尽致。而未必所有人认同的场面宏大的《宋家王朝》,则是一个女导演磅礴大气的举重若轻。张婉婷以女性惯有的敏感,赋予影片诗意的品格。她影片里的视听语言追求“新鲜意境”,注重细节,不太注重故事环环相扣的连贯性。
她的《玻璃之城》,是以前创作风格的一种总结。里面写了至纯至美的爱情,写了港生、韵文和他们同学的移民,写了香港社会几十年风云变幻,写了不同格调的异国风情,写了上一代的挣扎和这一代的迷惘……
据说张婉婷是听说她曾经待过的香港大学女生宿舍楼(电影里面韵文的宿舍,称为“何东”)要拆除,感触良多,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和丈夫罗启锐写了这样一个剧本,拍了这样一个电影。也可看作她已逝岁月的青春纪念、神情忧戚的挽歌。
和一位仁兄聊电影,他说,就是一个大嘴巴,扇中了观众一下,就成了。不要象多数国产电影,胡乱扇一气,没有一处正中要害,徒若人生厌。想想还是蛮有道理——虽然比喻方式有点反常规。
是啊,教授又何必以《大话西游》为耻,言必称秦汉以上书?平民就不可为戈达尔的奇思妙想会心一笑?即使《甜蜜蜜》“甜的发腻”,可它让你把眼泪留在黑暗的影院中,就象也许有些精英看来滥俗的《玻璃之城》很多细节让我感动。
(欢声四起。神奇的葡萄牙队,前场任意球加头球,眼睁睁球闯入罗马尼亚坚守了近九十分钟的大门。上场不久的科斯蒂尼亚,最后几秒钟,竟然进了一个决胜意义的球,葡萄牙进入八强。)
为胜者笑为负者哀之后,还是接着说《玻璃之城》吧。
片段(一)。“We are the best”。
年轻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棒的,肩负着惊天地泣鬼神的重任。年少时这些豪情狂妄而单纯,却那么有韵味,象早春旷野里的气息。为了简单的理想而“革命”,而不顾生死。一种青春宣言,象港生偷偷送进的玫瑰花一样鲜嫩绽放。每一次港生见到韵文,两个人都会举起大拇指:We are the best。多年以后,从“革命理想”中苏醒过来,各有家室,各自珍存岁月里爱情飘逝的碎片,在幽暗的酒吧里,依然是:We are the best。神情已非昨。只听见歌声里回忆里一种火焰燃烧的声音。
片段(二)。“你不在的日子,才更爱你。”再次相遇后,一个在楼上犹疑着打通电话立刻挂掉,一个在楼下车里呆呆注视赫然摆着他的“手”的屋子。观众会希望他们彼此知道近在咫尺旧情重续,也近乎幸灾乐祸地期待导演给他们一个不落俗套的理由。狂风骤雨历来是感情倾泄的标志,“救护车的声音”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两个人同时意识到,电话里外,救护车的声音就在耳边。于是,彼此对望见美丽得让人眩晕的风景,激情一泻千里不可遏止(虽然对港生的电话没有显示来电功能表示怀疑)。手法有些精巧的意思。
还有一段台词印象很深。两人吵架欲分开,港生说希望她记住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是那么爱她。韵文说: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才更爱你。这几乎是感情的境界。用心感悟过爱情,才会说出如此真性情的话。女性导演的细腻深情,看似不经意,却会击中心底柔软的角落。
片段(三)。邮筒里的岁月。
港生高价买回20年前韵文学校门口的邮筒,搬出一直留存的韵文写给他的信。一年,一年,圣诞节,元旦,生日……曾经被人从邮筒里拿去法国,又被港生带回来的信,一封封回归古老的邮筒。浸润在情感里的20年岁月,在邮筒里,慢漫游走。
岁月里还有阿司匹林。维系着清水里美丽的玫瑰,维系着一个人的身体,两个人的感情。没有想过阿司匹林会有这样的效用,张婉婷用这样微妙的细节来表达微妙的情感,灵性在里面闪烁。
还有写满韵文名字的“手”,静静地立在窗前的灯影里。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由另一个人的名字组成。生命里每一段华采,都布满这个人的痕迹。两个根本无关的人的生命,无知无觉间在沉重浮生里结在一起,一个绚丽的蝴蝶结。玄妙的世界。电影里和电影外的虚幻的浪漫。比起法国电影《马里尤斯和热奈特》里中年失业女工和破产水泥厂保安的乌托邦式爱情,港生和韵文更象我们身边的痴男怨女。无法永远逃离社会法则(象《疯狂的彼埃罗》里的男女),最后只有精疲力竭,一同赴死——也许是无意识的心理暗示。最后交叉剪接的镜头里,两个人开车行在伦敦新年的路上,两个人的儿女行在香港移交主权的烟花里。惊恐的表情,与甜蜜的表情。刹那的失声,伦敦街头惊愕回头的快乐孩子。迷离中,港生和韵文的身影相携消失在回廊角落,如天国的神祗。生死已不再重要,只要两个人的手在一起。
片段(四)。“Try to remember”。
“Try to remember”。也许是张婉婷的低吟浅唱。反思,抑或怀旧。记得俯拍镜头里那个大大的问号。在问所有人,过去的一切,激进的革命,简单的理想,是不是值得“Try to remember”。那一代人无法释怀的革命情结。许鞍华1997年的纪录片《去日苦多》里,年过不惑的当年精英们轻描淡写的述说,在黑白闪烁的画面里,有些许黯然。
然后她告诉年轻人——韵文的女儿康桥感慨:我们这一代,又做过什么?
这是一个不再生产英雄的时代,一个理想模糊的时代。“我们”做的,只是喧嚷着游戏,小资着恋爱。听见张婉婷的轻声叹息。
港生的儿子——另一个康桥,起初讨厌这座城市,这个女孩。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的冲突。香港尴尬的处境。《去日苦多》里吴蔼仪说香港象个成功的妓女,慷慨地给予,为了儿女的两餐。想起罗大佑一首很老的歌,《亚细亚的孤儿》。它比孤儿幸运些。毕竟回到母亲怀抱了嘛。一只小狗不是白白抢戏,它促成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的亲近。男孩与女孩的恋情会不会在暗示他已经喜欢这座城市?有焰火的夜空,两张年轻面孔憧憬的表情,只是构图太过古典。
以前,阳光灿烂的时候,在车里穿过城市,发现高楼通体玻璃上扭曲来去的车影异常怪异。小小的甲壳虫,长长的公共汽车,在城市的水波里漫舞,还是热烈的忘情桑巴舞。流动的风景,让生涩的城市忽然活泼灿烂起来。想拍下来,一直没有机会,想在电影里看到,一直没有看见。终于,在《玻璃之城》里,看到了。似乎一种默契。
精致的、易碎的玻璃之城,透明的、晶莹的爱情之城。轻轻观望,不敢伸手触碰。
“Try to remember”or“To forget”?
(又一个午夜。出产了阿尔莫多瓦的西班牙战胜了斯洛文尼亚。后者再没有几分钟连进三球的运气。以后会愈发精彩,也愈发残酷。因为你喜欢的球队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俱伤的机率在慢慢长大。虽然“游戏结束,也就是游戏开始”,淘汰出局的感觉,应该不会太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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