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哥哥的信——如果还有你
秀龙/文
如果还有你，为《梅兰芳》忙活的陈凯歌也许不用挠头蹙眉，大家都记得你早已熟读了梅兰芳的传记生平，咬准了京字京韵，乾坤倒转的眼神、腰身，也从京城名旦师傅那苦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站在梅兰芳墓前，你执意的留影，已经和导演定下无字之约。料不到，毁约的偏偏是你。如今黎明即使得了梅家后人的尚方宝剑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挡在他面前的除了高山仰止的梅兰芳，还有绝代风华的程蝶衣。
如果还有你，周润发也许不会辞演吴宇森的《赤壁》，大家都记得铁三角的缘分锻自最艰难孤绝、破釜沉舟的《英雄本色》，三位意气英雄放手一搏最终赢回香港电影的黄金十年。人生最豪迈不过二十年前的三兄弟二十年后续写情谊新篇，可惜了，真的可惜了。如今《赤壁》的船亦坚兮，炮亦利兮，场面固宏大兮，然而浓浓硝烟散尽，现出金城武、张震一众幼齿帅哥的俊俏面庞，总有种头重脚轻往下栽的失重感。
如果还有你，王家卫也许不用傻傻枯坐单吊梁朝伟，大家都记得早在梁朝伟之前你就是王家卫最爱的演员，《阿飞正传》是你华美无双的独角戏，那段镜前独舞对影成双却尤显孤清，那段远去背影是你最心爱的片段，渐行渐远的长镜头里有无数个瞬间催人低唤：“回头么？回头吧。”但是你，没有。据说香港追悼会上曾反复播放这个片段，太……伤人。王家卫说有一个只适合你的剧本，一直以为大家都在不着急，可以等等再等等，料不到空等成纸上传奇。
如果还有你，徐克也许就不会茫然四顾屡试不利，大家都记得二十年前《倩女幽魂》一举堵死质疑者的幽幽众口。梅花三弄、阳关三叠，说好的三部曲你还欠着一部，伟仔的算不到你名下。坊间听闻徐老怪正在游说文君新寡的红姑、愁容难展的青霞复出影坛，如果还有你，我们就能重睹《白发魔女》的悱恻、《纵横四海》的疏狂，哦，别忘了还有不复当年静好、终日颓然踟蹰的祖贤，你们欠着我们一部曼妙幽玄、柔肠百转的《宁采臣与聂小倩》。
如果还有你……
写不下去了，因为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转眼你走了居然已经五年，五年里，星仔头发全白了，在电影里不发贱正经八百了；发哥英语精进了，基本不在香港呆了；成龙、李连杰腿脚都有点硬了，开始依靠特技了；刘德华、郭富城都当影帝了，比起新一代都算老戏骨了；梁朝伟、刘嘉玲各自绯闻闹得疲软了，爱情长跑终于到站了；张曼玉，结了又离了，现在好像只跟法国人好了；张艺谋和巩俐又合作了，听说心结解开了；陈凯歌放下架子转型了，都说他把半世英名糟蹋了；章子怡打遍天下还摸过奥斯卡了，最近说要忙活结婚计划了；谢霆锋跟王菲分手和张柏芝结婚生子了，不过最近被网照闹得又悬了；对了，有一个叫周杰伦的小子，越来越红了，口齿也越来越利索，年近三十的他说自己已经老了；还有，梅姑走了，霑叔走了，肥姐走了……
不这么碎碎念，真没想到五年里会发生这么多事，如今这个速度崇拜的时代里，五年足够你好好爱上一个人再把他彻底忘个干净。五年我以为会忘记很多事情，我希望会忘记很多事情，可是此刻还是清晰地记得五年前的情景，朋友的一条短信告知你的死讯。
我愣了会儿：怎么死的？
他回：跳楼。
我回：为什么？
他写道：我不是他怎么知道。
拿着手机拇指在若干个按键上滑过，终于不知道再说什么，一股像醋酸一样的味道直刺鼻膜。
想去香港送他，然而一片白口罩的海洋阻断了我的行程。被拦腰斩断的那一年过得分外轻飘，恍过神来已是他的周年纪念，我被安排做他的特别节目。节目赶到凌晨四点，机房里空无一人，看着我剪辑在一起的欧阳锋、阿飞、十三少、许文强、宁采臣、程蝶衣的款款回首，伴着他的那首《明星》——“当你见到光明星星，请你想想起我？当你见到星河灿烂，求你在心中记住我”，缓了一年的悲伤再度发作。
从此我成了众所周知的“荣迷”，每一年的四月一日，总是我被点将做张国荣的纪念特别节目。这是一桩苦差事，它迫着你必须每隔三百六十五天就直面那道深重的伤口，重睹那抹惨烈的殷红，接受那种无力的痛失。今年我终于躲过制作特别节目，料不到还是应朋友之邀写下这段文字。只因为，人过一世身上心上难免留下伤口，而你是——你是最美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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