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汇Famous:演员贾宏声--昨天与永远
生前照片
“有时候他的勇气比我们要大。”贾宏声去世后第二天，导演王小帅在自己的微博(http://t.sina.com.cn)里这样写道。他和贾宏声相识二十年，合作了电影《极度寒冷》，一个月前还通过电话，此时却想不起哪怕一个贾宏声最快乐的场景，他对FAMOUS记者说，“这么大的终结是他个人的选择，我们没法做任何评判和猜测，我们应该让他安静。”
拒绝保护死磕《极度寒冷》
1989年，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学生王小帅、娄烨即将毕业，生猛新鲜。当时在北京，和电影沾边的人不是北影的就是中戏的，当娄烨想拍学生作业时，自然地找到中戏里的同龄人——贾宏声，王小帅也是这样和贾宏声认识的。“他的个人形象突出，非常非常帅，从肢体到语言。”贾宏声虽然不多说话，性格却最突出，“他那个时候就有好像看什么都把你们看透了的感觉”。
1992年，贾宏声和中戏导演系毕业的张杨合作话剧《蜘蛛女之吻》，在那期间，贾宏声第一次接触了大麻。2000年，张杨导演的另一部电影《昨天》里面对贾宏声吸毒有这样一段描写：剧组的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抽大麻，贾宏声抽了之后忽然冲出门去呕吐，大家问他怎么了，他的头还伸在门外，手却朝屋里的人比划了一个“V”，屋里的人一阵大笑，“傻X”。
而对于王小帅来说，他对传闻中贾宏声的那部分生活完全不了解，“在这方面我和他没什么接触，只是听闻。1994年和1995年间我和他拍《极度寒冷》时，既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当面问他(吸毒的事)。他当时的状况似乎是一来就能马上抓住并投入角色，我不能完全证实这个是否和吸食大麻有关系。”
改编自真实故事的《极度寒冷》，讲述了一个前卫艺术家历经“土葬”“水葬”“火葬”和“冰葬”的极端行为艺术过程，也记录了王小帅和贾宏声年轻时的劲头：“看了一会《极度寒冷》，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很多。当时贾宏声是死磕的。”王小帅对FAMOUS记者详细描述了贾宏声“死磕”的情形，“拍土葬埋土时，我说松一点，他反问为什么要松，埋深一点！拍冰葬时，要拍他伏在冰上融化冰的情形，我们都很担心他的身体，想采取安全措施，可他安全融入了这个角色，什么保护都不需要。结果等到拍完，他人已经完全冻透了。等送他到医院，医生说太危险了，温度这么低血液可能随时凝固，会有生命危险。”
贾宏声出家了吧，贾宏声戒毒了吧
在王小帅的记忆里，贾宏声是敏感的，“他对事物、对拍戏、对朋友之间的相处都非常敏感，非常认真”，他也是忧郁的，“扔在街上不像演员，像艺术家。”
然而贾宏声成为王小帅、张杨、娄烨等第六代“御用”的男演员，不仅因为这些：“对我们那拨人来说，首先他是一个很男人味的演员，他帅但不是现在流行的奶油的帅，充满男人味儿；其次，他没有演员的范儿，日常接触时他是很生活的一个人，很适合我们的电影风格”。
对此张杨也有同感，“贾宏声不愿意去拍俗的东西，其实他就是想拍点真实的东西，想拍点真正他喜欢的东西，像娄烨的电影，王小帅的电影，我的电影，他就觉得是好的。或者国外一些好的电影像《出租车司机》《猜火车》，他的形象生出来就应该是演这样的电影的，但是没有这样的电影给他演。他的焦虑，他的郁闷所有的东西来自这里，他不愿意妥协，也不愿意去接一般的戏。”张杨对FAMOUS记者说。
于是，贾宏声在电影院里看自己主演的《黑雪》时，听到观众的哄笑声后神经质地冲出了电影院；于是，你可以看到《昨天》中有剧组来找贾宏声拍戏，都被他一通臭骂给骂跑了。
贾宏声不肯妥协，自己和自己较劲儿的结果就是，他沉醉于大麻的幻觉中。美术师安斌在《昨天》中这样描述贾宏声：“他一抽就没够，他的反应特别强烈，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贾宏声悄无声息地淡出了演艺圈，圈子里偶尔会传出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贾宏声出国了吧，贾宏声出家了吧，贾宏声戒毒去了吧，贾宏声死了吧，贾宏声失踪了吧��
“当年吸毒的人还是一小撮，知道他们吸毒的正常人对这个东西就觉得不好，肯定要远离一点。”张杨说。贾宏声当时的女友伍宇娟曾用药品治疗、精神鼓励、情感安慰等各种办法帮助贾宏声戒毒，但最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贾宏声回忆，“我们长谈了一次，她对于这个东西特别恐惧，最后还是觉得分开会比较好。”
解释自己不接戏的原因，贾宏声当年接受采访时说：“我的事业非常顺利，但后来真不愿意玩了，觉得在家里听音乐挺好。”那时，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窗帘，把自己包围在黑暗中，用摇滚乐试图把自己“磕醒”。他剪破所有的牛仔裤、高筒靴，藐视所有在街上行走的人。1995年，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整整一年听的就是一个乐队的磁带——甲壳虫(The Beatles)。他在家看电视时，会死死盯住播音员、主持人，跟他们较劲，似乎要从这种虚拟的对视中得到某种力量。
为了让儿子回复普通人的生活，贾宏声的父母提前退休，从四平老家搬到北京帮助儿子戒毒。贾宏声还在北京一家戒毒医院里呆了三个多月，他在那里遇到了从前一起吸毒的朋友。听说那朋友的女友已经因为吸毒死掉，贾宏声深受刺激。出院后，贾宏声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温和，渐渐能够接受周围的人。
只有用消毒水才能把自己洗干净
2000年左右，一直没有和贾宏声断绝联系的张杨，决心用摄影机记录下好友的这段经历。
“其实之前想拍另一个电影，也是贾宏声来演他自己，讲述他面临的三种命运，第一是当偶像现在成为大明星，第二种就是他现在的状态，第三种是贾宏声压根没有走出四平也没有当演员，成为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或者工人。后来这个电影没拍成，我说要不我干脆就拍你那段经历吧。”
“好。”贾宏声就这么答应了。
“他能去演这么一部电影，首先就要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个态度。”张杨对FAMOUS记者说。
在《昨天》里，贾宏声终日缠绕于三个问题：“为什么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他认为自己的根在英国伦敦而不是中国东北，就是那个天才艺术家约翰·列侬的儿子。电影上映时，贾宏声谈起导演张杨说：“张杨从来不下地狱，他拐个弯就上天堂了，他对我说，‘你下地狱就够了。’”
贾宏声为求表演真实，恢复了当年的生活习惯，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他拍戏的时候只吃苹果和牛奶——因为当年自己就这样，真实；他不洗澡，怕把自己的“劲儿”给洗没了；他还用牙膏洗脸，脸上被弄出一片一片的红点。据说，他当年在家时，还曾经用消毒水洗脸，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洗干净。拍戏时因为对表演方式理解不一致，他时常和父母、张杨激烈争吵，甚至大骂。
剧组同仁当时很担心这位男主角的状态，生怕他入戏太深出危险。《昨天》拍完后，贾宏声又自我封闭起来，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和任何人见面。参加第57届威尼斯电影节期间，他再次绝食，只喝可口可乐，甚至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时，任何问题只答一遍，第二遍就无论如何不再讲了。
不那样他就不是贾宏声
“贾宏声选择了演戏作为职业，但是他内心又想去做真实的自我，这就是一个问题。作为演员来说他就过不了这个坎儿，有的演员一下就适应了，我就是演别人，他分得很清楚。但是贾宏声就觉得这个不行，我应该去演真实的我。”张杨说，“这是贾宏声身体里最直接的矛盾，这个东西你要解决不好，作为演员来说是个悲剧。”
临近《昨天》在国内上映的时候，贾宏声的状态越来越糟——出门时，明明知道自己很晚才能回家，可就是不关电视机，也不关煤气，哪怕一锅粥正在煮着；到哪儿都戴着墨镜，不管是在黑夜，还是在饭桌上吃饭。
“拍完电影他又回到那个状态，你不担心他吗？”记者问。
“不担心，贾宏声就是那样的，不然他也就不是贾宏声了。”张杨说。
王小帅最后一次见贾宏声，正是在《昨天》的首映宣传活动上，最后一次听到贾宏声的声音则是一个月前的电话，“他给我打电话说现在状态可以，想要出来拍戏。放下电话后，没过多久，他妈妈也打来一个电话，让我们找他拍戏。我接到电话非常高兴，也很吃惊，可惜当时正好大家手里都刚刚拍完电影，想要找别的电影合作，又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儿了。”
而在《昨天》之后，贾宏声也被定格在一个和毒品相关的摇滚青年的形象上，“找他的好多(角色)都是公安题材里贩毒的坏蛋，他妈妈也觉得这样对他形象不好，推掉了很多类似题材的电影。他就在这里彷徨，到底接不接，慢慢慢慢反而让自己越来越封闭了。他如果真的开始演戏，融入这么一个群体里边去了，人慢慢就随和了。”张杨说。
回想起贾宏声这么多年里的沉寂，王小帅没有简单的用“可惜”来形容：“我们这拨人里，最好的态度，就是互相尊重。”一如他在微博里从最初的震惊——“怎么会怎么会？绝对不是真的！”到最后的冷静——“愿逝者安息，天堂可能和他想象的一样，是美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两种人生状态，一种是你是否愿意随波逐流，一种可能你就进入这个时代里面，就是一种随波逐流，你就适应了。但是他可能不愿意随波逐流，非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独特性。他挺煎熬的。”张杨一指酒吧墙上的一张The Beatles海报，说，“上面有句话是我想送给贾宏声的——Yesterday and Forever(昨天与永远)。把我俩永远固定在《昨天》那一刻。”
“隐士”贾宏声
一次短暂的回归
电影《昨天》问世之后，贾宏声整整蛰伏了六年。
2007年3月19日下午，晴。位于北京荷花市场的水牛石餐厅里异常热闹，话剧《失明的城市》建组会在这里举行。当天来了很多演员，也有记者参与报道。作为该剧的男主演，贾宏声如约而至，针织帽皮夹克，摇滚图案的T恤，帅气的感觉一如既往。如此装束很难让人想到，这已经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了。
高纯度的出家人
《失明的城市》可以说是他酝酿复出的第一部作品。该剧改编自葡萄牙文坛巨匠若泽·萨拉马戈的代表作《失明症漫记》，讲述的是非正常状态下残酷的人性。其中贾宏声扮演的眼科医生波尔一角，是个从正义走向虚伪懦弱的人。
当时很多媒体报道说贾宏声演的很“感性”。而他之所以要选择舞台剧复出，而不是电影，也许正如他当时接受FAMOUS记者采访时所说，因为“喜欢这种戏剧的极端状态”。
建组会当天气氛很热烈，现场还特别安排了一个环节——事先准备好的影像播出的并不是关于这出戏的介绍，而是制作了一个贾宏声的照片集锦。原来，该剧制作人得知当天是贾宏声40岁生日，于是从贾妈妈那里偷偷要来了照片，买好了蛋糕，特意要给贾宏声一个意外的惊喜。
贾宏声虽然高兴，脸上露着笑容，话却很少。“那段时间可能是他十多年来非常快乐的一段日子。”回忆起三年前的情景，《失明的城市》导演王晓鹰很有感触。他说当时他能很强烈地感觉到，贾宏声希望通过艺术创作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里。
自从拍完《昨天》，贾宏声就一直过着低调的生活。小雨(化名)是贾宏声国家话剧院的同事，也是他中央戏剧学院的师妹和《失明的城市》的制作人。因为这出戏与贾宏声熟识，所以小雨是对贾宏声近年情况比较了解的知情人之一。
在当初排演话剧期间，小雨与贾宏声一起工作了三个月，之后一直都保持联系，而悲剧发生的十多天前，他们还曾两次聚餐。据小雨了解到的情况，贾宏声这些年没有复吸毒品，也没有精神问题。他只是没有等到合适的戏，没有去做其他工作，也没有想过找女朋友成家。他甚至拒绝使用手机和电脑，而是与父母在一起过着轻淡简单的生活。“有一次有个朋友问我，贾宏声是不是出家了。我就把这话转述给贾宏声本人，他说这个说法也挺好，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个出家的状态。”小雨说。
在排练《失明的城市》期间，有媒体曾询问过贾宏声当时的生活状况，毕竟他“隐居”了那么多年。而贾宏声出演《失明的城市》的报酬，王晓鹰说就是一个男主演的标准报酬(1000元-1500元/场)。“抽三块钱一包的烟，每天靠吃烙饼为生。”贾宏声曾不止一次对记者这么说过他的生活。“他有一次曾问我，你觉得生活真的跟钱有那么大关系吗？后来我才发现，贾宏声就是这么想的，他对生活的要求，已经超过了追求物质的阶段。”小雨告诉FAMOUS记者，贾宏声来排戏前买了几件衣裳，但他也只是当做工作服。有时候去贾宏声的家里，他穿着浴袍就出来迎客了，丝毫没有换件衣服的意思。
王晓鹰回忆起来，贾宏声当初排练期间身上只带坐公共汽车上下班的钱，每天中午跟着剧组一块吃盒饭，而且只要有他的戏，他每次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到排练场，跟着大家一块儿擦地板，收拾道具。此外他平时对人很有礼貌，脾气也相当谦和，从来不和剧组任何人争执，或者提出非分的要求。如果他们之间出现艺术分歧，贾宏声会双手交叉做抱歉状。而对于观众的反应，贾宏声则不是很在意，他重视的还是自己的状态。
演完《昨天》后，他就干净了
原来骄傲过，大红大紫过，也赚过很多钱，可现如今却能对物质没有一点需求，而且那么安静，这些在常人眼里不可思议的转变，很容易就让人和“不正常”这类词联系在一起。尤其是与人对话中，贾宏声还总会说一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小雨告诉记者，贾宏声有很多有趣的口头禅，比如他说这件事很傻，其实是说他觉得不可以容忍；他如果说不好玩了，其实是他觉得愤怒，所以有些人不理解他的这些话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人有病。
“这很不公平，是不是不同就是不正常？他是明星里最早赚到钱的人，1987年就开始拍商业片。1995年的时候他已经能给家里买一万多元的双开门冰箱。”小雨还告诉记者一个细节，那就是在2000年的时候，贾宏声曾向一位朋友借过1万元钱，当时他就花8000元为家里买了一张桌子，为此那个朋友很不高兴，因为对他们一家人来说，一万元不是个小数。“他完全没有钱这个概念”。在小雨看来，物质方面贾宏声的超脱，也反映在他对待结婚的问题上。和当年演员马晓晴说过的话一样，贾宏声也是个“把天底下所有的恋爱都谈完了的人”，所以物质、爱情对他的刺激，他都感受过了，再来一遍也无非如此。
“贾宏声一直觉得他演完《昨天》后就很干净了。因为他把生命中最不堪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表达了自己的忏悔和对灵魂的救赎，所以他是个透明的人，可以继续搞创作。可是事实上每当他出来，人们就总把他和吸毒联系在一起，我认为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太爱讲话。”
小雨对于这些年大家对贾宏声的偏见很不满，而在她看来，贾宏声的纯度远远高于如今社会上的某些艺术家。就像在排《失明的城市》的时候，他每天在排练场只听剧中的音乐，如果有人听流行歌曲，他会说“别听这个了，这和咱们的戏无关”。
2010年7月5日，贾宏声的悲剧发生后，出现了各种版本的传言，吸毒、精神病等说法见诸各网站论坛。其实悲剧发生第二天，贾宏声的父母就在声明中写下了这样的话：“宏声他所追求的一种境界，可能是我们谁也给不了他。他去寻找了，让我们静静地帮他走好��作为家人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贾宏声去寻找什么呢？小雨认为以她对贾宏声的了解，贾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绝不是走投无路或是一时冲动，而是思考过了的。“贾宏声是个悟性很强、对艺术极其热爱的演员，而且他有十年都在家里想一件事，并且不和现实妥协。张杨前两天说，我们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我认同。就是因为我们谁都不可能做到那么绝对，他却可以，所以很难有人能跟他对话。”小雨说。“他不跟人交流，不是他骄傲，也不是说他有意识不愿意跟人交流，还真是不行，他觉得跟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王晓鹰补充道。
他是极致艺术化的人
通过对一些知情人的采访，记者了解到，贾宏声其实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很少和同学朋友们接触了，他的同学也以“不同境界”来理解贾宏声的拒绝。这一点让《棋人》的编剧过士行也有一些感触。1997年，贾宏声主演了过士行编剧、林兆华导演的《棋人》，当时他刚解除了对毒品的依赖。“他当时的气力不是很足，台词不打耳，但人物形象和状态却非常适合这个角色。”据过士行介绍，贾宏声在剧中扮演男主角之一、天资聪颖超然于世外的小神童，而贾宏声的状态非常适合演绎这个人物，因为他本身就有点神经质的感觉。“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和一般人不一样，跟其他男演员的关系也不算特别的融洽��他也不太爱说话，但分析能力强，总能说在点儿上。”过士行说。
“他不太向人倾诉，他也没有倾诉的愿望。”王晓鹰说，他明显感到贾宏声在创作和日常生活中，几乎是两个状态。比如他会对人彬彬有礼，但并不随意打开心扉与人交谈，但一旦进入状态，他就会没遮拦地将他感受的所有东西倾泻出来，有时候甚至需要旁边人督促他去控制。
“他强烈处在一个对形而上的思考中，就像排《失明的城市》，也许他在心理上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那就是萨拉马戈。”小雨告诉记者，在一次采访中，媒体问了个有意思的话题，大致问贾宏声为什么不开车。当时他的回答是：“开车？不如在家想火箭”。因为他觉得要体会速度，只有火箭才能达得到。还有一次，贾宏声和她聊天中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电影是假的，戏(话剧)才是真的。这让她感到很奇怪，因为贾宏声原来一直说电影是真的，戏是假的。不过现在小雨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不信任镜头里对生活的虚假反映，所以才会重新信任舞台。而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老说自己要摇滚着表演，因为这就是他的一种表达。
“他人格里面的艺术气质，可能远远超过我们很多搞艺术创作的人。他需要找到一个艺术化的渠道，将他的感受宣泄出来，才能跟外界建立联系。这也是他总让我排《哈姆雷特》，他来演的原因，他希望从艺术的渠道去感受生命的意义。古今中外很多大艺术家，最后也都是因为这种生命灵魂的煎熬而走了另外一条路。”在王晓鹰看来，贾宏声的极致艺术化，才可能导致他走向极端。因此，贾宏声最后演出的合作者大多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各种负面传言都是缺乏对贾宏声这个人的真正了解和接触，做出的轻率推断。
最后的时光和社会正常交往，未遂
“对于贾宏声的去世，说明我们的社会缺少一种对人的宽容和理解，非要用世俗的眼光来套用，但是每个生命其实都是不同的。”
2010年7月11日，在当初为贾宏声四十岁庆生的那家餐厅，王晓鹰和小雨代表贾家人澄清了连日来很多人对贾宏声的误解和猜测，同时也以此地作为一种追思，表达了他们对贾宏声之死的看法。
最后的晚餐，亲自组饭局，主动打包
对于贾宏声之死，在FAMOUS记者的采访过程中，贾宏声某位同学对他抛下二老的行为持保留态度，但王晓鹰和小雨却认为，贾宏声这么做并不是自己寻求解脱，而是希望别再拖累家人。
小雨告诉FAMOUS记者，这些年和贾宏声接触的过程中，贾妈妈经常打电话向朋友们透露贾宏声的近况，并帮贾宏声寻找演戏的机会，操了很多心。一位电影导演也向FAMOUS记者透露，在贾宏声给他打电话表达想要复出拍戏的愿望之后，贾妈妈还会再追过来一个电话，重复一遍儿子刚刚表达过的意思。不过在过去，即便在贾妈妈的督促下，贾宏声接了电话，也只会说一声“你好”。但是这两年，他会说“注意身体”，见到面也会对朋友这么说，这让小雨和其他人反而觉得“有点怪”。
2010年6月的一天，那是小雨最后一次见到贾宏声，而且还是在贾宏声亲自组织的饭局上。 “他见到我，问我，‘你挺好的吧。’这句把我惊着了，因为在他的系统里，没有过这样的表达。”小雨说，那次饭局，贾宏声不仅向大家提出了演戏的愿望，而且当他们聊起上世纪90年代初的往事，他记得都挺清楚，只是他不说也不想搬弄是非。
最令大家“摸不着头脑”的是，贾宏声居然主动帮大家添酒，主动为抽烟的朋友递火，打包的时候，还问要不要把剩菜拿走，打完包，还知道亲自拎着。而在过去，这样的事往往都是贾妈妈的专利。
最后仨月，每天走十公里瘦二十斤
“那么贾宏声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和社会正常交往，未遂。”小雨说。以她的了解，她认为贾宏声非常希望能翻过吸毒这一页，但终究还是没能翻过去。“如果反过来说他如何战胜毒品，可能对他更公平一点。”王晓鹰说，贾宏声的悲剧最让人难过之处，就是这么个无害的人，却总被贴上毒草的标签。
其实贾宏声去世前，没有明显的自杀迹象。而且以往很少与朋友联系，家里连电话都不接的他，今年还知道主动约朋友们出来吃饭，叙叙旧，找一些拍戏的机会。小雨告诉记者，贾宏声曾说他已经做好了重新做回新人的准备。不久前，高群书的《西风烈》就想约贾宏声扮演一个角色，可是那个角色需要弹琴，扮相也要酷酷的，但因为贾宏声不会弹琴，而且当时的体重已有180斤，所以不适合出演。
为了调整好状态，贾宏声开始了减肥运动。小雨说，在贾宏声去世后，她与贾妈妈的一次通话中，贾妈妈告诉小雨，贾宏声每天都走十公里路，已经只有157斤了。也就是说，三个月他瘦了二十多斤。
“不过他突然强烈地表达想工作的愿望，绝对跟他爸爸妈妈明显比前两年老了是有关系的。”小雨说，以前贾宏声对于打理家庭事务是非常冷淡的。“他曾经说，不是他不关心，而是他都看着呢，等家人干不动了，他就上了”。贾宏声就是这样一个不同的人，他有自己做事的尺度，等他觉得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了，他就会主动承担。
不过在贾宏声的一位大学同学看来，如果贾宏声能一直坚持他自己的状态，他就能另类一辈子，可是他最后还是妥协了，被世俗感染了，所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贾宏声是去天上演戏了
采访中，小雨强调，她始终不妄称是贾宏声的好朋友，因为她还没有真正触碰到他的精神境界，所以她不希望采访中出现她的名字。她之所以接受采访，是因为即便不能还贾宏声以清白，但总能把看到的说出来。
2010年6月18日，《失明的城市》的原作者萨拉马戈病逝于家中；7月5日，《失明的城市》的男主角贾宏声从家中坠楼身亡。
萨拉马戈生前在谈到创作《失明症漫记》的时候曾说，“盲目并非真的盲目，这是对理性的盲目。我们都是理性的人，但是没有理性的行为。”
贾宏声在排演《失明的城市》时曾对记者说，“话剧是在疯魔的状态下的理性控制，有很大的自由度。我很渴望这种激情、疯魔的状态。”“贾宏声是去天上给萨翁演戏去了”。采访最后，王晓鹰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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