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日报讯和许戈辉的谈话一直在呵呵呵的笑声中进行,虽然最后在谈到母亲那段时她真的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总的来说许戈辉给人的感觉很真:真诚,真实,天真。对于这样的女主持人,接近者最不喜欢的感受就是虚伪和应付——当然,她们这样的人物在对待外界时也很不容易。所谓“她们这样的人物”,指的是一个漂亮的、有名气的女人,又顶着一个所谓“知性”的帽
子。这样一个人物,在对待外界的轻重缓急都要拿捏得合适,不然别人总有话说,不然自己就觉得过不去。
但许戈辉并没有刻意拿捏什么分寸,一切都来得自然。她是个天生不善于矜持的女人,笑容中总带着一些天真,从里到外的天真,质朴的天真。因为这样的表情,也许永远会有人说她的节目不够深刻,但是一个人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活得这么自然,又有什么不好呢?何况,她真的很聪明,只不过不是用咄咄逼人的形式表现出来。
A终于出书
记者(以下简称“记”):一段时期以来名人出书挺热,你作为名主持一直没有出书,现在终于有了一本,还不是关于自己的。
许戈辉(以下简称“许”):一直有不少出版社约我,我总觉得没有什么好写的,就算有一些经历,也不算什么。(吴)小莉闾丘(露薇)她们出书都有非常好的契机。我一向认为出书的应该是两类人:一类是突然走红但公众不是很了解他的过去的人,一类是满腹经纶的大家。这两类我都不是。但是我采访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很有价值的,所以这次出了《名人面对面》。应该说这些人影响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生活和行为方式,我很想把对他们的采访呈现给大家。
记:这本书的结集标准是什么
许:从2003年开始,我的节目制作重心移到了北京,定位也有一些调整。以前我的节目注重的是“高度”,选的名人都是特别有分量和成就的,说出话来掷地有声。到了北京后,我觉得自己和内地的文化更贴近了,有重新回到故土的感觉,所以我们把节目的路线调整为不是一味地找大人物,而是找现象,找有意思的现象和大家关心的话题,发现其中的焦点人物。比如这本书里的汤加丽,若在以前,我不会选她作为采访对象。另外,比如张广天也是很有争议的人物,还有一些另类的人物,如贾樟柯、洪晃。
其实我已经答应出我自己的书了,原因是余秋雨老师给我特别大的鼓励。他说,不要把出书当作太神圣的事,你和鲁豫这一类主持人在中国电视史上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你们的背景、你们走过的路、你们代表的女性形象都是有意义的,你们的经历很多人愿意去分享,干嘛非觉得写出每一句话都可以变成至理名言?他说,轻巧、真实、风趣就好了。据我知道,好多学生的家长对我们怎么走过来的特别感兴趣,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所以我觉得,那就出吧。
B风格变化
记:你的主持风格有一些变化,现在提问越来越大胆了。
许:是的,因为面对的人物不同了。现在面对的有些是有争议的人物,而且自己阅历也多了一些,经验丰富了些,更容易去把握和驾驭了;以前总是觉得和采访者弄僵了就没法进行下去。
记:你遇到过最不配合的采访对象是谁?
许:有过一次,是傅聪。他的性格容易对媒体不配合。当时他在北京开独奏音乐会,是他的演出公司安排了采访,他非常不耐烦,接受完中央台的采访后就忍无可忍了,变得很不礼貌。中央台完了之后我坐过去和他寒暄,他开始翻跟前的杂志,不理我。我的同事给他衣服上别话筒,他就吼:“为什么把这个东西搞到我身上?”当时我心里也很火:你可以抵制采访,但要有礼貌啊。但他的确是很真性情的人,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说用外交辞令敷衍一下,他就真的不配合,回答问题就呛你。比如我问:“这个音乐会是为了纪念你的父母,刚好今天又是中秋节,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说:“没什么,一场音乐会就是一场音乐会。”我又问:“你现在看到北京秋天满地落叶,会不会想到在华沙时的情形?”他说:“没有。”但是那次最终我们做成功了,效果特别好,因为他虽然抵制,但我没有放弃,一点点引导。我在准备材料时找了一些他以前在音乐学院的同事谈了对他的评价,尤其是对他音乐的意见,当这些比较权威的说法拿出来后,他就有点坐不住了,开始阐述、反驳,进入了状态后他就真的不一样了,有很多身体语言,有很大的摆动幅度,我们的摄影师经常发现他突然不在镜头中了。呵呵!他做手势的时候我们发现他每个关节都打着胶布,但他仍然坚持每天练8个小时的琴,所以他也会觉得采访是对时间的占用。他对某些问题的表述是很感人的。我转述音乐学院周教授的话说:“傅聪非常有音乐才华,但我想象不出他在生活中还有没有其它的爱好和寄托可言,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情绪宣泄的渠道。”然后我问:“你下辈子还当音乐家么?”傅聪说:“不会。但,也许,还是会,因为我没有其它的选择。”这真是真心流露,节目播出后很多人都很感动。
记:你经历的采访中还发生过其它什么很戏剧性的场面吗?
许:当然。出现过采访中途好像哪句话没有说对,对方就站起来走了的事。比如那个瓦尔德内尔,乒乓球冠军。当时和他谈着谈着我就觉得他问一句答一句,没有兴致。我就说,听你的朋友说,你平时是一个风趣、轻松、好玩的人,今天我看到的怎么不是呢?突然他就叽哩咕噜地用瑞典语说了几句,然后摘下话筒站起来走了。我们都傻眼了。他的律师过来说他肚子不好要去洗手间,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借口,于是我跟他律师说,我是一个主持人,请他理解我不是有意冒犯,他可以不回答或者反驳,但不能阻止我问问题。他的律师走过去和他协商。后来换了一个时间,他的状态就好多了。
记:主持风格的改变给自己加了一些挑战性吗?
许:我倒没有完全意识到。可能是。像马上要做的朴树的采访,可能就很有挑战性。他自己描述在2003年都曾经崩溃,有抑郁症,有一些媒体吃过他的苦头,说朴树面对任何问题回答不会超过10个字,采访了他的记者恨不得都要得抑郁症。去年金鹰节颁奖会,有些媒体问:你这么酷,那你对酷是什么理解?他说,酷就是一个“屁”字。记者又问:此时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朴树回答说:就是马上离开你们这个节目现场。呵呵,不配合到这种程度!但是我为什么要选择做他呢?因为以前我认为年轻的流行歌手比较单薄,但是从朴树身上可以讨论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成长,比如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和生活环境的关系。朴树说现在已经对媒体配合多了,说自己经历了“一个男人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变得成熟了。也许我去采访也会被他几句话给噎回来,但这无所谓,正说明他的性格。我在总结,觉得我以前做节目太工整,把边角毛碎的东西都删去,比如傅聪和瓦尔德内尔最初的不配合就被删去了,我想以后我的节目会更原生态一点。
C面对压力
记:你曾经听到过对你最严厉的批评是什么样?你受得了吗?
许:面对面的尖锐批评还是少,但我从网上的确看到一些刺激的话。有些评论我是不在意的,比如说什么“整个一花瓶,没头脑,没内涵,提的都是弱智的问题。”但是也有一些说得我心里特别被触动,脸红气喘受不了。就像有一段时间,我在香港做节目特别辛苦,只有一个助手,很多时候我都疲于奔命,什么事都必须亲历亲为,所以创作力都枯竭了,节目质量参差不齐。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指责,我的情感上是受不了的。比如我的一个小助手写道:戈辉为这个节目呕心沥血,上节目时精神饱满,装容整齐,但她平时都是一大早黑着眼圈,蓬乱着头发,抓起桌上的饼干就说起节目的创意。有网友说:“节目做得不好还是不好,那是你没有本事。”这个时候我很心痛。但是他的意见也并不是没有建设性,比如他说“看得出许的心气很高的,比如她说希望这些人物的思想会对这个社会历史有推动作用。这就有点流于高大空泛,没有明确的定位,就算累死也是白累。”这些话有一定的道理,我只好把自己的委屈和愤怒的心情按捺下来,仔细思考这些问题。
记:你认为你节目的优势是什么?
许:先说我的劣势。现在的访谈节目太多,我们台的访谈节目也太多。鲁豫的,小莉的,阮(次山)先生的。面对这个劣势就是必须凸现自己的个性。我的节目更强调即兴和感性,类似姚明吃比萨,采访先锋导演时,我们让他们分别用自己的构思,用七八个镜头,以我为主人公设计我的出场,很有意思。
我刚开始接手这个节目的时候,心里最没有把握的是特别怕别人说我问出来的问题不深刻,所以我总是会说一些很长的句子,中间道理上有好几层的逻辑关系,听着比较深刻,但现在心理上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记:深不深刻不重要?
许:深不深刻不在于这个提问的句子,因为这样的句子可以设计出来,你可以让深刻的专家来写,但是这种深刻有点勉强和愚蠢。如果能像白居易写诗一样用童叟都可以读懂的简单语言引发出嘉宾深刻的道理,那才是真正有本事。
记:从当年电视主持人大赛获奖到现在已经是10年了,你觉得成名很早对你的人生有什么影响?
许:还好,没有像朴树那样要崩溃,呵呵。当年我从大赛出来也挺奇怪的,我有一种出奇的冷静,觉得名气这个东西实在是过眼云烟吧,所以也没有特别兴奋,而且还有意识地不让自己被这个东西迷惑。
记:那么小就那么淡定?
许:那个时候是从书本上得来的,特别欣赏古人“宠辱不惊”的境界,那些是理论;而这些年,尤其是作为《名人面对面》的主持人去听很多名人来讲,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淡泊名利,宠辱不惊。你想,当年作为一个刚走出大学的毕业生去说淡泊名利,我见过多少利?我有多大名?但当我和赌王何鸿、DELL电脑总裁戴尔去谈名和利的时候,我才很感性地认识到什么叫名和利。
记:你身处的娱乐界本身就是个名利场,你能真正淡泊名利吗?
许:这个问题很好。一个人淡泊名利是不是就干脆不要去追求成功?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心理平衡点,那就是,成功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最近我身边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闾丘露薇。在美伊战争之前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更不会有人把她当作偶像。美伊战争后,她被那么多人关注,拿到那么多奖项,出了书,被人当作偶像,但仅仅是因为美伊战争她就成功了么?她以前就不是成功的吗?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是亲眼看到她是如何兢兢业业,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战争,也许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个知名度,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记者。那你说她到底是成功还是不成功的?我觉得成功真的不要去看那层外表,如果没有这一场战争,闾丘仍然是一个成功而出色的记者,现在只不过是披上了一层绚烂的外衣。如果闾丘80岁的时候没有这个名气,她应该为自己的人生感到遗憾吗?所以前几年经常有人问,你和杨澜、小莉、鲁豫背景差不多,你没有她们知名度大有没有压力?我不是没有过,但是我现在终于从我采访的人物中找到了答案,找到了精神上的支点,我现在活得很坦然和平静。
D沉浸爱情
记:你曾经说非常渴望婚姻状态,但一直没有走进婚姻,是还在寻寻觅觅吗?
许:不是,我现在有男朋友,很好的男朋友,只是不太愿意把他是谁告诉媒体。“渴望”这个词有点误导,我对婚姻应该说是很憧憬,因为婚姻生活是一个女人保持良好心态和状态的挺重要的前提条件。
我现在和男朋友的状态特别好。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觉得好?记得在我上学的时间里非常自立,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十足的坚强,比如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掉眼泪,觉得过不去,不管考试是不是考好了,还是恋爱失败了,都没有崩溃的感觉。那个时候喜欢和男性较劲,学习上是从来不服输的。当时我的男朋友说,其实你不必这么跟我讲道理到天翻地覆,只要你说一句软话,我马上投降,分分钟都投降,但你偏要跟我讲道理论是非,只要你掉一滴眼泪我就不行了,你怎么这么不温柔啊?哈哈,我曾经有这个阶段。但是我现在发现生活一定是平衡的,我那时的坚强性格全给反过来了,我现在不坚强了,我会掉泪,会觉得有时候内心需要依靠,我还开始耍赖皮不讲道理了,当我已经是个大女人的时候,我的内心反而出现了很多小女人的情绪。也许出现这个情绪是因为年龄的增长,也可能是我身边的男友能够给我这样一块天地,让我能很肆意、很放纵、很耍赖、很傻、很依恋,呵呵。有时我的另外一个自己跳出来审视自己:天啦!怎么可以这样啊?已经耍赖到无耻的地步,我以前是从来不会这样的。而幸运的是这还可以被我的男朋友很轻松地化解。回头想想,觉得自己有时真无聊。其实以前在我的男朋友不理性、软弱的时候,我却表现得特别高风亮节,特别有胸怀,像母亲一样。两性关系中好像角色会不断变化调整。以前我是那么宽容大度的人啊,呵呵。作为一个女人去体会生命中的不同阶段和角色,很有意思。
记:鲁豫曾经描述你有假小子的一面,是这样么?
许:我内心有一些顽皮的情绪。这个可能和我家里有很大关系。我妈妈10岁就参军了,是娃娃兵,是在一种纯洁和干净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她看待这个世界永远用一颗善心,以至于长大后我经常很残忍地将现实告诉他们,教育他们,想把他们扳过来,因为他们会在外面受伤害。但是讲完之后,尤其是很凶地训了我妈妈后,我会觉得特别悲哀。比如我妈妈在路上如果看到有人打老农,她那么瘦弱啊,竟然会去拉架。我就骂她,但是第二次她还会照样去做。我就急了:妈妈你笨不笨傻不傻啊?如果你有能力你可以做,但现在你看着别人的砖头都操起来了,还抱住打人的人叫老农快跑,你总有一天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妈妈就回过头来那样看着我,好像是问,为什么不去管呢?但也觉得自己傻、笨,有时还会说,妈妈错了。这个时候我的眼泪就往下流。每次想到妈妈的眼神我都特别受不了。
记:你曾说做一个好女人比做一个成功女人重要,你认为什么是“好女人”?
许:前不久采访胡瓜,他说,男人最美最重要的是责任感,女人最美最重要的是善良。我很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