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在ICAC里面吃得好饱,睡得好饱。真的,不骗你。到他家,他一开门就说“是不是很厉害呢?”
他把所有朋友叫过来,不是开会,是帮忙吃东西。
他是一份薪水,做了4个部门的工作。不是他爱权,是公司省钱。他很多时候就是周六周日,在一个没有冷气、完全密封的办公楼里办公。
让他最难过的就是影响到其他人,哪怕是16年的工作,只有一点点不太舍得。比如《志云饭局》,他之前不晓得该怎样停,现在他觉得终于可以放下了。
如果他要帮朋友的话,可能我的路会走得更顺,很早就拿到奖,但我们没有。我们在电视台碰面都装作不认识的。
今年3月11日爆发的“威远行动”,轰动一时,尤其是时任无线总经理的陈志云被香港廉政公署带走一幕,震惊圈内外。3月18日,他在保释后举行了5分钟记者会,一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金句留下无限想像空间。其后,他不时与一众友人吃饭聚会,每次不避镜头,但一直不肯接受采访。直至6月26日出街的《明报周刊》,他首度受访讲述这一路上的感受。
昨日,陈志云为自己的电台节目《生死之交·陈志云》录制首集。这一步,代表他自3月因“涉贪”被调查而停工后,正式重新投入工作状态。而在事件中一直陪在他左右的好友王喜,也终于在南方都市报记者的多番邀约下,于近日接受独家专访。
王喜一度被媒体封为“军师”、“代言人”。他觉得现在接受南都的采访,是个恰当的时机:“陈生在《明周》的采访出来了,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也是一个很好的明示,告诉大家他已经可以回到原来的那个点。看到他这个举动,就觉得是个蛮好的时间,去回答一下大家憋了快三个月的问题。”
在与南都记者长约一个小时的对话中,风趣幽默的王喜不仅回忆讲述事件前后的每个细节,还向记者道出老友陈志云的另一面:众人只羡他幕前风光,却不知他在幕后工作的辛苦程度,“他很多时候就是周六周天,在一个没有冷气、完全密封的办公楼里办公。但是这些东西都没有很多人去理,觉得没有娱乐性,所以没有人讲……”
事件前后
3月11日清晨,香港廉政公署职员突然现身TVB,带走陈志云、钱国伟等四位涉案人士,事发相当突然。王喜回忆说,那天早上,他是在睡梦中被电话叫醒,经纪人打来,告知他这个“惊天”消息。12日晚间约十点二十分,陈志云离开廉署返回家中。
之后,他外出吃饭、到香港大学演讲、出席记者会等,王喜几乎都随时陪伴身侧,甚至被香港媒体封为“陈生的代言人”。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面对外界的诸多报道,他们又是如何看?王喜逐一道来。
乐观陈志云:
他说在ICAC吃得饱睡得好
“电话卡是我送的,电话是别的朋友给他的”
南都:你为什么觉得现在可以接受采访了?
王喜:因为之前陈生在《明周》的采访出来了,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也是一个很好的明示,不是暗示,告诉大家他已经可以回到原来的那个点。只要跟案情没有关系的东西都可以做了。所以看到他这个举动,就觉得是个蛮好的时间,去回答一下大家憋了快三个月的问题。
南都:你觉得陈生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出来说话?
王喜: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大家用访谈的方式来交流的话,应该是有他的原因。我没有多问,反正时机来的时候就把握嘛,凑巧你也来问我,你也是在一个很恰当的时候,做一个很恰当的举动。
南都:当时出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喜:(3月)11号早上,我还在睡觉,朦朦胧胧,我经纪人打来说“你朋友出事了”。我说“谁啊?”“陈先生。”我是在睡梦之中知道他出了事情。
南都:当时第一反应是怎样的?
王喜:“真的假的?”因为觉得不太可能嘛。如果是出了其他事,可能性还比较大,但是突然说是IC A C把他抓了,就觉得很奇怪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前一个晚上,3月10号晚上,我还跟他吃火锅呢,一切都很正常。
南都:才一个晚上而已,就出了这么大件事。
王喜:对啊,在睡梦之中。我一起来就去上网,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么大的事情在网路上应该有消息了嘛。真的看到了。然后就想打电话给他,但是手机都没有开了。往下走,就做了一些作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南都:陈生在《明报周刊》访谈中说,他回到家时,发现朋友已经为他准备好新的电话、电话卡,是你做的吗?
王喜:电话卡是我的,电话是别的朋友给他的。
南都:你们有相约吗?
王喜:没有没有,很凑巧的。他手机应该不止一部嘛,每个人都不止一部手机啦。卡的话,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充公了,还是给扣查了,反正就觉得应该有个新的号码给他。
南都:后来他用的就是你给的那张电话卡?
王喜:没有,没有用到,他说留下来做纪念。
“他问我怕不怕,我说‘怕你个头’,挂了电话走去他家”
南都:陈生出来后,你们怎么联系的?
王喜:他给我打电话,我就跟他说“要不要我来?”因为我跟他住得好近嘛,走过去只是10分钟。他怕影响到我,他知道下面全都是记者。他问我“怕不怕?”我说“怕你个头”,就挂了线,走去他家。因为也是在大概失联30多个小时了,蛮担心的。最担心是他工人刚好休假,不在香港,想着他家里应该没什么存货吧,我不太清楚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剩下来。
南都:你好细心啊。
王喜:五六年前吧,我们住在同一条街的,我们相距走路也不超过3分钟。那时候我常到他家去吃饭,他也过来我家聊天。那时他还没有在幕前,大家不觉得我们是朋友,也没有拿我们是朋友去做那么多文章。在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是朋友,所以很了解他,他不会做菜,不会做东西吃。
南都:一点都不会吗?随便煮个面炒个饭什么的。
王喜:没有。他最厉害是拿面包出来,拿牛油抹一下,这是我看到他唯一会做的食物。但是他说他在ICAC里面吃得好饱哦,睡得好饱。真的,不骗你。
南都:一般人都会觉得在里面蛮辛苦。
王喜:看是什么心态,哪里不一样啊,所以当时我没有太诧异。到他家,他一开门就说“是不是很厉害呢?”还会开玩笑,我就觉得应该没事了。
南都:这个反应很好啊。
王喜:没事就好了,先进屋。
南都:然后给他煮碗面?
王喜:没有。他说还有面包,还有一堆马上可以吃的小东西。再晚一点,很多他的朋友,像楼上楼下的邻居就有送食物过来。一两个星期后,他开始要把所有朋友叫过来,也不是聊天,是帮忙吃东西,因为很多人送东西过来,厨房存得满满。
南都:哈哈,感觉像过生日。
王喜:他吃不完,我们带朋友上去,除了去看以外,还帮他去消耗。为什么常常看到我过去?并不是开会,是吃东西。这个任务是蛮难对待的,很艰巨。
南都:那你们有没有吃胖?
王喜:我还好。我都是带一些朋友,因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朋友才有时间过来嘛。我就当导游一样,把一些新的“牲口”带进来帮忙吃,我在旁边意思意思就好了,哈哈。
“我只是个小弟。不想炫耀怎么去帮陈生”
南都:在他召开记者会之前,你们一大帮朋友聚会,外界传闻说你们是去开会,出谋划策。
王喜:吃饭而已啊。
南都:又是吃,你不要敷衍我。
王喜:我没有敷衍你。因为有涉及其他人的事情的话,我就不太方便代言,所以你要体谅一下。
南都:你们会给他提些建议吗?
王喜:他那么聪明,需要我们提吗?
南都:那你呢,有给什么意见吗?
王喜:有。后来就已经在他的言行里面完全表达出来了嘛,我就不重提。不好意思的,好像在领功,要炫耀自己怎么去帮陈生,这个不好。不是我有这个感觉,是怕人家会……还是不要不要。
南都:香港媒体有给你一个称号,叫代言人?
王喜:我没有说过什么话啊,一句话都没有啊。
南都:但都是你帮忙打理啊。
王喜:所以不是代言人啊。代言人有“言”嘛,有讲话嘛,我没有代言过半句。陈生希望保持正常的生活,因为只是其他人觉得他有不一样,但他觉得没有什么改变。所以还是继续生活,还是继续去履行在事发之前已经定好的一些工作,比如香港大学的演讲。但他的处境有点不一样了嘛,所以需要一些人帮忙去安排,我只是个小弟的角色,帮头帮尾这样子。
南都:有一次,你还穿了一件T-shirt,上面写着“多点尊重,少点攻击”。
王喜:对,故意的。衣服是有朋友特地在那个时候送的。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想开口,也不应该开口去回应什么,但是又希望传递……以一个比较静态的方式,去跟门外的记者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情,还希望大家能了解我们的状态。
南都:你和陈生的一帮朋友都好聪明。
王喜:什么人跟什么人做朋友嘛。因为陈先生那么聪明,他的朋友不应该太笨。也是很正常嘛,然后就得到这个效果。
“他之前不晓得怎么停下《志云饭局》,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
南都:陈生一直说没有压力,但看他消瘦不少。
王喜:没有啊。
南都:真的吗?没压力怎么会瘦?
王喜:也不一定,瘦有很多的方式和原因。很多时候我们看到自己长胖,其实是水肿,因为生活作息不协调,当休息时间多了,水肿的情况减小了,人就看起来比较清瘦。他天天睡得很饱,情绪没影响。唯一对他最大的困扰,就是邻居出入会不方便。在我知道的范畴当中,让他最难过的就是影响到其他人,其他部分都没有,哪怕是做了16年的工作,只有一点点不太舍得,因为他的同事很好,跟他以前合作的人很好。这些东西都看得很开,都没有什么影响。
南都:但这件事发生,让他人生突然转了一个弯。
王喜:是莫名其妙的变化,就好像他在访谈里说的一样,比如《志云饭局》,他之前也不晓得该怎样停啊,现在很好的句号放上去了。就很好啊,他觉得终于可以放下了。
南都:那对于将来的变化,他准备好了吗?
王喜:谁知道。水来土掩嘛,煮到来就吃。
南都:你们心态都挺好的。
王喜:不然呢。谁来帮我们,只能自救嘛,谁能救你。只有落井下石,哪有雪中送炭嘛。
南都:不是还有像你这种好友吗?
王喜:对啊,就是他平常怎么对人,人家怎么对待他嘛。
南都:不过,陈生好似与丛培昆真的就没什么联系?
王喜:不能谈他,对不起。
南都:后来有许多报道,有一个说你帮他放生祈福,是真的吗?
王喜:我是一个佛教徒嘛,按照我的信仰,去做一些能帮忙的东西。放生是其中一个,参加一个法会,然后将法会之后得到的功德给他,也是我相信的一种方法。在那三天的法会里面,我是担任广东话跟普通话的翻译,并没有求什么保护符。一些周刊只拍到个画面,就创作故事。所以那个时候出现了那么多不同的描述,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内幕,全都是看过就算了。
老友 “他不会做事情让我得到好处”
南都:从商台到无线,陈生都是公司高层,跟他做朋友会不会特别有压力?
王喜:我们大家都很清楚,因为在同一个机构里面工作嘛,所以他不会做任何事情让我得到好处,我也不会特别地在公司里很乖很听话。我离开电台以后,有9个月就只在电视台里做个音乐节目的主持人,一个星期上班一天而已。那9个月每天啃面包,吃方便面。当时他已经在TV B做节目部总监了,他也没有给我帮忙说,你可以进来什么什么,没有。我就努力去为我自己找工作,他就继续做他的总监。
南都:还记得你们的老友关系从何时被外界关注的?
王喜:我是1996年加入TVB,2006年他开始《志云饭局》,从幕后跑到幕前来。2006、2007年都没有人讲我跟他是好朋友。直到2008年我登珠峰采访,遇到高山症、车祸,回来香港以后,才有人把我跟他的关系拿出来讲。因为当时外界会把他身边比较熟悉,或者常常出现的艺人归类,出现“志云党”,“乐易玲党”之类的。你看,我跟他做朋友是从1992年开始,这十多年里面,都没有人讲过我是“志云党”什么的。后来因为他走在幕前,就变成其他人攻击、编写的目标,所以才将我跟他朋友的关系搬出来。前面十多年,我们一直都相处得很避讳。如果他不避讳,一定要帮朋友的话,可能我的路会走得更顺,很早就拿到奖,但是我们都没有。他不管我工作的事情,我也不要让他管,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希望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同一间公司不同岗位里面,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南都:是朋友反而会更加注意。
王喜:对,(离得)更远,我们在电视台碰面都装作不认识的。
南都:有那么严重嘛?
王喜:有。我们公司太多人,你不知道到底他看到一个画面会说什么。他是总经理,他不能、也不应该被这些无聊的东西伤害。因为他常常代表公司去发言,公司有一些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的政策,到最后也因为他很会做PR(公关),所以交给他去执行,什么裁员啊,都是交给他去讲。要知道,并不是他要决定去裁员的,他也是维护很多工人的利益,去跟公司谈判,比如:你要裁20个嘛,能不能裁18个,留下来2个。他拿一份薪水,做了4个部门的工作。
南都:哪四个?
王喜:外事部、节目部、新闻部、唱作部。并不是他爱权,是公司省钱,也因为他能做,做得到、做得好。他很清楚员工在面对怎么样的生活,也知道每个部门实际需要多少的人力。
铁人 “周末公司没冷气,他照样办公”
南都:他会不会跟你们这帮好朋友倾诉一下,舒解自己的压力?
王喜:不会不会。我们不谈公事的。
南都:那他解压的方式是什么?
王喜:不知道。他哪里有时间。他还没有被停职之前,我想他一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吧。他应该是全TV B最早回公司的一个人,他是上午8:15之前就已经到公司了,包括打扫的阿姨还没有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在办公室里面,开始在翻报纸了。
南都:然后也走得最迟吗?
王喜:没有,六七点的样子。但晚上有很多应酬,一堆活动要去,为公司而去的。为什么他“出来”之后,人变得精神,状态比较好,就是他可以睡得很饱了。他每一年就只有在年尾休假的时候,才有一两个星期休息。一般公司在周六周天,中央冷气就会关掉。他很多时候就是周六周天,在一个没有冷气,完全密封的办公楼里去办公。但是这些东西都没有很多人去理,觉得没有娱乐性,所以没有人讲。这个总经理也太难过了吧。
南都:这种生活哪是总经理啊?一般都认为很享福的。
王喜:福你个头!他真的很辛苦,这没办法。有好几次我是外景回来,是厂景嘛,星期天大概五六点的样子,突然间他打电话过来,“喂,你在公司吗?”“我在啊,外景刚结束,要进棚里,中间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吃饭。”“我下来吧。”“啊?你下来,你在公司啊?”他早上就回公司了,在公司餐厅里面吃。我说,“你不要下来了,不要一起吃了,怕麻烦。”后来就买了东西到他办公室里面,花15分钟吃个饭。
南都:但没有时间去舒解压力,我觉得太恐怖了。
王喜:我也没看过他有压力的样子。
南都:其实私底下陈生的性格怎样的?
王喜:跟你在外面看到的,五成。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真实的一面的五成拿出来公开,其实蛮多的了,另外一半真的是不能讲。
陈生本色
王喜与陈志云早于1992年,两人同在商台工作时就已结识,成为好友。后来,先后转到无线工作,王喜当演员,陈志云则从节目总监做到公司电视广播业务总经理。
陈志云,最为外界所熟悉的就是他无线总经理的模样,言行得体、妙语连珠,然而,私下是怎样的?听听老友王喜说陈志云另一面。
南都记者 陆欣 实习生 区谷怡 发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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