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玉: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 静静等待老去
阔别影坛6年后，46岁的张曼玉就坐在那，眼珠漆黑闪亮，嘴角含笑。宽松的牛仔长裤、黑色无袖恤衫、黑色便鞋，随身挎着个白色小包，头发乌黑蓬松，在脑后俏皮地系了一把。随意得仿佛她是来这里看红地毯的、优雅的度假者。
张曼玉出现在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立即吸引诸多中外记者的目光。即便她的新作《更好的生活》只是一部实验性短片，即便她在片中没台词，人们依然为其“惊鸿一瞥”而感到久违的惊喜。
没有三五成群的助理跟着。车轮战访问间隙，她闪进媒体录音室的缝隙，拿出包里的小镜子补妆，三两下搞定，我想起来在一个访问里她说从来都是自己化妆的，包括演《花样年华》的时候。补好妆，啪的一声合上镜子，走出来，和几个欧洲媒体的记者坐在一起，聊天一样嘻嘻哈哈做着访问。几分钟后，她起身，道谢，转身走过来，一脸笑容。我说：“hello, maggie。”她露出一口漂亮的牙：“hello。”
“会演戏”不如“会做饭”
记者：为什么接拍《万层浪》？你对这部电影的什么地方感兴趣？
张曼玉：我觉得是题材很感动我，很多人都会想移民，他们梦想外面的世界比这里的好，我们要去那里！但是很多时候，去了那个地方之后，会发现很不值得去，在家会比较好。别人也问我干吗要接这个电影，我都只能说，我不知道这是个电影，这真的是个巧合，最后居然还来了威尼斯电影节。我一直以为这是个装置艺术品，只能在美术馆之类的地方看到，也没什么人会认出我，反正就拍一天，就做吧。
记者：很多导演来找你拍戏，但你答应的很少，你觉得通常来说，他们对你的理解和你向往的电影之间，差距是什么？
张曼玉：其实是我自己私人生活里，有自己的打算，有时候不想花6个月的时间去内蒙古，或者类似的地方拍戏，我就是不想离开。我想留在自己现在的空间里生活，暂时来说。
记者：导演艾萨克·朱利安在拍摄前，有跟你说你演的是妈祖吗？
张曼玉：他跟我说过，但我没看出这是妈祖，得翻看他给我的资料。
记者：意外地来了威尼斯电影节，是不是也有点担心又要跟那么多媒体打交道了？
张曼玉：压力真没有。我当时拍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什么得益，别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算了。我就负责把自己的部分演好，演开心了就好，何况还借此认识了好朋友，我跟艾萨克也挺聊得来，拍摄的过程很快乐。
记者：你知道内地现在有多少电影排队找你演女主角吗？
张曼玉：真的假的？都没人找我，哈哈！他们都老是说说而已。
记者：影后也拿过了，现在跟电影业保持距离，是因为你觉得在那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张曼玉：不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但我有种感觉，比如说在戛纳拿了影后之后，我觉得一个篇章完成了，也可以说我有意让它完结。我觉得自己终于做成了一点事，始终没有浪费这二十几年。但演员这件事我觉得是特别虚幻、不实在的，你说你很会煮饭、很会算账，这都是实打实的本事，可“很会演戏”？这算什么呢？我觉得不满足。这份职业很奇怪，我不觉得我演戏演得好又代表了什么，但戛纳给了我那么大的一个奖，也算是对我认同了，这么多年都没在浪费时间，没做傻事，我还是有贡献的一个人，它也让我更加安心地确认该是时候停一下，去找一些我喜欢又很实在的东西学一下、做一下，不会到我死那天，别人说“她生是一个演员，死是一个演员”。要是被问到还会不会做点别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就不太开心了。如果我现在停下来，去画几幅画，唱几首歌，再回来拍点什么，我就会很满足了。
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
记者：除了告别一段过去，停下来的意义在哪里？
张曼玉：这种间歇期是好的。因为我觉得现在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年龄，现在的我需要除皱，真的不好意思。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已不年轻了，当然我不想扮演成龙女朋友那种角色，我不是20岁的少女，但我也觉得我没老到可以当个20岁年轻人的妈妈，还没到那个当绿叶的阶段。还不如停一停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再说。等到了适合的年纪，或像萧芳芳那样在某个特殊的时候复出，但变身成了另一个演员，一个真正的“大”演员，我才会觉得心安理得。
记者：你是觉得要让你演戏，角色就得完全跟着你年龄的节奏吗？
张曼玉：是的，有很多办法去保持青春，可除了好的饮食和生活方式、做些皮肤护理，我又不想用太多“办法”。但如果要变成22岁，那些“办法”又成了唯一的办法，我只能择其一而行。现在四十几岁，我又不想认老，但不认老又不行。要我演别人妈妈也太勉强，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我又不想化老妆。我宁愿是真的变老，才去演老人。眼下就是“静静等待老去”，直到出现一个合适的角色，哪怕灰头土脸也没关系。
记者：你怎么总结现在进入的这个篇章？正在做哪些具体的事情？
张曼玉：活得实在，活得有意思。具体做的事情嘛，不管出来的效果是什么，我自己觉得有意思就够了，能学一些东西，丰富我自己，另外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那边，我希望接下来这几年能多花些时间，跟着他们把中国走一圈。
曾有机会结婚生小孩
记者：看你的访问，从20岁到40岁，变得越来越豁达、开朗。你觉得真正帮助你成长的是什么？
张曼玉：我觉得，亚洲人比较介意老。我小时候在英国长大，然后在巴黎生活10年，那里的人没这种观念，所以我吸收了他们的一些想法。老不是一个问题，只要你做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每天有意思，就没有20岁或40岁的问题。所以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回到亚洲就会有这些压力。每个人都会老，为什么非要年轻、没有皱纹才是美呢？我觉得美不是一切，它很浪费人生。美要加上滋味、加上开心、加上别的东西，才是人生的美满。
记者：还有什么事会令你不开心吗？
张曼玉：如果跟朋友有误会，我会。最影响我心情的就是我身边的人。例如跟一个朋友吵架、妈妈不了解我……其实让我烦恼的是我最爱的人，不是观众、导演或影迷，我觉得他们喜欢我或者请我拍戏是他们的选择，我不能改变我自己去让他们开心，我要做我自己。对我身边的人，我需要有一个交代，对外边的人，我不需要对他们交代。
记者：我想知道，一个已对生命那么通透的女人，为什么没选择生一个孩子？看他成长？
张曼玉：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通透。有一半是选择，有一半是缘分。可能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有过几个机会，结婚生个小孩，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想要。然后试过有一段时间，我想要(生小孩)了，但是那段时间发生不了，因为身边的人不对……我觉得缘分就是这样了，这就是时间的问题。
玩音乐却不想出专辑
记者：现在没像以前拍那么多电影那样忙了，常会做什么？
张曼玉：我会让自己忙，可不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可是哪天如果你约了朋友一起吃饭，你就一整天都忙了，买菜回来，切切洗洗，弄好了，就是一天了，一天时间过得太快了。
记者：人生还剩下好多年，这些日子，你想怎么过？
张曼玉：每天开心就可以了，我会常去北京，我喜欢北京的人，他们蛮爽的，不假、不说废话，我蛮喜欢这个。
记者：你刚才也提到自己有唱歌，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张曼玉：已经做了几年了。有几种风格，因为跟不同的音乐人合作，所以他们弹出来的东西不同，我写的词和我唱出来的曲子也不一样。(爵士乐吗？)也不算爵士，有点摇滚，但不是流行歌。我很喜欢唱歌这件事，但已经决定了不出专辑。
记者：好多记者都说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能告诉我们在哪个地方最容易见到你吗？
张曼玉：机场吧，出去任何地方都会经过这个地方。我经常出现在香港机场，哈哈，不用蹲点等我，隔两天去香港机场碰运气就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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