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壮壮身上能看到母亲于蓝的影子
怎么看田壮壮都不像我们想象中的导演,穿着一件老头衫,脚下是一双薄底布鞋,极像一位渔夫。壮壮是一位平易近人的老大哥。
父母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田壮壮的父亲田方曾在电影《英雄儿女》中扮演王文清,后来是文化部电影局的副局
长和北影的厂长;母亲是于蓝,今年81岁,曾成功扮演了《烈火中永生》的江姐,让人难以忘怀。田壮壮外表的严肃像他父亲,性格也和他父亲极像,温和、有耐心。在他身上也能看到他母亲的影子。
陈虎(以下简称陈):你出生在一个电影世家,哪些电影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 田壮壮(以下简称田):太多了,一时想不起来。
陈:你的父亲田方和母亲于蓝都是中国著名的电影演员,你从事电影工作和他们有关系吗? 田:其实我父母都不希望我搞电影。我父亲和我们(两个儿子)很少交谈,他的意思很多是通过我母亲传达的。我母亲一直希望我搞一些技术工作。
陈:从小对电影就没有兴趣? 田:没有。
陈:是不是父母都是从事电影工作的,使你对电影失去了神秘感和兴趣? 田:可能是。但关键是一直没有想过要搞电影。
陈:看过你母亲演的电影吗? 田:看过《革命家庭》和《烈火中永生》。
陈:有没有因为你母亲成功塑造了江姐的形象,在你的生活里有人要求你怎么样? 田:没有。但是我在部队的时候,曾经有人听说我是田方、于蓝的儿子,开了几十公里的车来看我。我觉得那是对我的一种侮辱,父母的事儿和我没有关系。
父亲眼里我看到了关爱
陈:你们家主要是母亲在管你们? 田:她在家里别的不管,只抓两样,一个是道德,一个是功课。就我个人而言,功课我愿意好,但我不愿做好学生。我喜欢功课做好后一个人到房顶上去。小时候我大概有50%的时间在房顶上度过的,家里吃饭了,妈妈就冲着房顶喊,“回来吃饭了”。我“嗖”一下就下来。从小我就对自我空间的感受比较深,自己挣钱自己吃饭,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拉倒。
陈:费穆的《小城之春》曾经受到左翼电影工作者的批评。你要重拍,你母亲怎么看?她也是一个老革命文艺工作者。 田:费穆的《小城之春》真正重新挖掘出来是在1980年,过去了半个世纪,我母亲应该能客观、冷静地看待这样一部电影。可能在一个时期内会受大环境影响,但内心是明白的。我拍《小城之春》,她更多的是关注,这是创作。
陈:和母亲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田:电影。以前我们会为电影的政治态度和立场争论,经常是我拍案,她而起。对此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直到有一次参加母亲的从艺纪念会,我买了一把花去。进了会场,我就看见母亲到处在找我,她看到我很高兴。我说,您这么忙,不用招呼我,我坐后边就行了。我坐在椅子上,看见会场来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他们都很精神、很快乐,我就在想,他们的精神为什么保持得这么好?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我没有他们的那种信仰,他们是在为信仰工作、为信仰生活。这以后,我们的交谈好了很多。晚辈总是觉得错误都在长辈那里,长辈总是爱护晚辈的。
陈:父亲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田:我和父亲接触不多。我插队的时候,他看过我一次;父亲住院的时候,我去看了他一次。我看他那次,我们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父亲的眼睛会说话,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关爱、一丝担心、鼓励我去闯荡和提醒我要自我保护。
陈:你和你儿子有代沟吗? 田:我儿子今年17岁了,他总是教训我,因为他是一个绿色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当然我们都不会拍案而起了。他话比较少,我在家是一个话痨(话多的意思)。儿子非常懂事,比我想象的懂事,我们是好哥们儿。每年假期,我会陪他去野外采集植物和标本,我们去了两次长白山,还去了云南、三亚。在拍《小城之春》之前,他才15岁,他对我说,你应该拍电影。
我拍的片子没赔过钱
陈:你父亲是1975年去世的,你就回到北京了。 田:回到北京在北京农业电影制片厂干摄影,干了3年,干得还可以。然后就去了大寨。在大寨我呆了两个多月,太痛苦了。我以前串连和军训的时候去过大寨,共去过3次。
陈:怎么会去考电影学院?田:就是那两个多月特无聊和痛苦,一朋友劝我不如去考电影学院。我那时候已经25岁了,想考摄影系超龄了,张艺谋是28岁,但他给当时的文化部部长写了信,还有他是陕西摄影家协会的会员,而且有作品,我什么都没有,25岁就只能考导演系,所以我就考导演系。
陈: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你的片子就引起了专家的注意了? 田:那是上二年级的时候,大家都出去拍片实习去了,我就赖着北京不走,但又不想耗着,就拍了《我们的角落》,讲三个残疾人和一个女孩的故事,拍了一个多月,成本是两万。本来要拿到中央台去播,结果人家说调子太灰暗了,不给播。接着就是《我们小院》、《红象》、《夏天的经历》,就这么一路拍下来了。
陈:你的电影很有风格,但好像不是很商业。 田:我也拍过《摇滚青年》,票房还不错。其实我没有哪部片子是赔钱的。比如说《猎场扎撒》,这部电影是由内蒙古电影制片厂摄制的,他们担心成本收不回来,就卖给了中央台当时的电影部,卖了三十万,我拍《猎场扎撒》用了二十几万。
陈:拍《猎场扎撒》,曾引起了争议。因为你全部启用非职业演员,而且电影里面没有对白。接着又是《盗马贼》,你说是要拍给“下个世纪”的观众看的?为什么要拍《猎场扎撒》和《盗马贼》? 田:我有“文革”情结。人们为什么对宗教那么狂热?宗教是什么?人活着干嘛?以前大家是对政治的狂热,现在是对金钱的狂热。在拍摄过程中,我明白了。我以为我明白了,人家就明白了。
陈:其实真正了解你的人都知道这十年你并没有离开电影,你一直在寻找你想拍的电影。 田:这十年,细想想是耽误了自己不少事。但没拍电影,我也不是很后悔。
电影只是生活的部分
《小城之春》广州首映式之前,工作人员在布置会场,田壮壮进来就和大家一起干活,还要爬上梯子。有人说:“你可别这样,人家看见不好。”田壮壮说:“唉,谁知道我是谁啊。”他这决不是做作,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导演。
陈:以前拍电影更多的考虑是能否通过审查,现在还要考虑市场了。看到这次《小城之春》的宣传活动,你不得不反复谈着一些问题,觉得真是难为你了。因为你的性格不是这样的。 田:国外的首映式就只去一两个明星,剪完彩连话都不说就走,可见我们的电影操作还是有问题。这样参加活动,就差可以给人摸了。我拍电影用的都是朋友的钱,我总得让人家满意吧,可人家满意了,我自己又不满意,挺难的。我喜欢和大家谈费穆啊、谈《小城之春》啊,不喜欢谈这以外的东西。可有些记者喜欢谈这些(电影以外)的问题,要是姜文的话早就挡回去了。电影不是用来说的。
陈:导演会是你的终身选择吗? 田:电影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拍电影的时候它是我的全部,人总得过日子吧,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本报特约记者陈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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