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天,因其为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创作的音乐而崭露头角,此后,又因曾掀起一阵时代潮流的戏剧作品《切-格瓦拉》而被赋予一种“革命的、激进的、偏执的,还有些作秀”的公众形象,在文艺领域令人格外关注又使人强烈争议地活跃着。本月,他将推出一本自传体作品《我的无产阶级生活》。这本书的名字符合人们对他的一贯评价:“革命性的”。但是他说,其实这本书是为把自己的另一面——“革命的反面”呈现出来,他是如此热爱平庸的生活。
张广天我的职业就是作秀
写这本书是要给你看
“革命的反面”的张广天
记者(以下简称记):出版这本自传体作品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
张广天(以下简称张):其实最初是一位出版人约我写这样一本书的。当时我觉得莫名其妙,30多岁的人写什么传记。
但是后来,我一想,还是有点用的。一个朋友劝我说,我不应该只给人家一个单面人形象,不能让支持我、或者反对我的人总把我看成一个模式,这样大家思考起来,就容易简单地把我定位在新左派啊、革命戏剧啊、激进主义等状态。但是,这些事情舞台上讲不清楚,因为舞台是小众的,小剧场不过两三百观众,大剧场一千观众,我演多少场才能讲清楚啊。书的传播却很广泛,所以,我要主动地写,用这本书给大家一个全面的张广天,一个“革命的反面”的张广天。
另一个写作的原因,也是对自己前一阶段艺术工作的思考和回忆,通过对事情的梳理,搞清楚我没有整明白的一些问题。
记:但是《我的无产阶级生活》这样的书名,还是让人觉得符合你一贯的“革命性”的定位,这难道不与你写作的初衷相违吗?
张:书名是当时策划这本书的出版者起的。要依我的想法,比如叫个《我》就行啦。但是人家说,要是起个把你定位于戏剧人的书名,那读者群就局限在一个圈子。如果叫《我的无产阶级生活》,那谁都吃不准这书是什么,各界人士都会翻翻看看,没准谁就买了。设计这题目的人说,这个书名弄不好就卖个十万,我当然高兴。
他们给这本书的宣传广告语也挺唬人:“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行动主义者”。
出版者要做生意啊,我又是热爱平庸生活的人,怎么会反对商业呢。而且后来,我也挺同意这个题目和广告语的,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赤贫的时候,都会有他无产阶级生活的经验。至于“空手套白狼”的话,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资源和背景,是靠自己实干坚持下来的。
张艺谋善用新人这一点
我承认他是大师
记:这本书里讲了些什么内容?
张:我这个自传不是回忆我多成功,是回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靠说实话、办实事、遇到很多挫折都没放弃的经历。书里记述了我的成长、亲情、友情、爱情,更多的还是写了艺术上的一些事情、对戏剧的理解以及与别人曾有过的艺术合作,比如和张艺谋、巩俐的合作。
记:你前一阵曾因为回忆与张、巩的合作而引起过风波,书里又提到了这段往事?
张:张艺谋是第一个让我从事音乐创作的人,在这本书里,我讲了我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也回忆当时的情况。他这个人很了不起,用了半个小时,就判断了我这个新人的价值,而且很准确。他永远能找到新手,不仅仅是在选演员上,而且这个新手是为他服务的,这一点我承认他是大师,特别值得我学习。尽管我不很同意他的电影观念。
回忆巩俐,我发现她是很热爱生活、很懂生活的人,在业务上很勤奋。而且作为大明星,为人大方,做事周全。在书里,我记录这样一个细节,一次,我妹妹去剧组玩,见到巩俐,妹妹向她要些纪念品,她手头没有,就说哪天托我转交。后来,工作太忙,这事就不提了。过去小半年,她竟托人给我家送来一本精美的小本,上面有她的剧照和签名,是送给我妹妹的。
记:书中有没有会得罪人的内容?
张:可能会得罪一些人,尤其是得罪一些戏剧界的朋友。在书里,我阐述的一些戏剧观点和主流并不合拍。
我认为现在很多人是戏盲,在戏剧之外干了几十年。
我被“材料化”了,易骂易夸,很好用
记:媒体、公众一直把你符号化为一个“激进的、好像把自己架起来作秀的”的形象,你却说你不是这样,并为此萌生写作之意。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评价差异呢?
张:有很多原因。现在大家的思想挺混乱的,他们很希望简单化,希望出现一个左右对垒、两元对立的简单东西,他们就老把我往他们的阵营里拉,而他们也挺支持戏剧工作的,经常来看戏,那我就得做给他们看:我就是你们这边的。结果,我就被架起来放在那儿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简单化之后就比较容易读懂我。我考虑的问题可能和大家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有点差异,这个差异有一部分人不能理解,他也不想花心思理解。于是,他必须把我放在他的框架里看,我这么做、这么做就是作秀,这样就好理解了。
于是,大家就把我“材料化”了。支持与反对的人都希望我是符号化的,这样可以简单地批判、肯定,好用啊。媒体也很需要这样的人,这样说着、写着、起标题才有劲。
其实我非常简单,但是大家都不从另外一个简单角度来使用我、读懂我。我在世界上得活下去,那么我活下去得靠我的技能,这是我最强调的东西,所以我很守职业道德,导演怎么说,我一定完成,我不是一定要表达什么东西的人,所以也不能因为一个戏剧作品就把我划为某一种人。如果让我做一个别的戏呢,比如反对《切-格瓦拉》的戏,我也能做得很好。当然我也有原则,这就是道德良知。
记:但是,不只是别人说你作秀,你自己也在很多场合承认自己“作秀”。
张:“作秀”的说法很有意思,先是媒体这样说我的。我要是答复说,我没“作秀”,人家就更会说我“作秀”,还会说我虚伪,我就索性承认了,张广天人家自己都说作秀,这话就不能说下去了。可我说自己“作秀”,大家就更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承认自己“作秀”呢,于是说“秀中秀”。
现在大家总是在“作秀”的事情上不放过我,其实我职业就是“作秀”嘛,表演不是“作秀”是什么?
有些人是从生理上怀疑我的艺术性
记:你不仅被鲜明地“符号”化了,而且也特别具有争议性。一些人为什么会强烈地反对你?
张:有一些人对我的争议,是从生理上怀疑我的艺术性。大部分现代艺术家多是长着一副永远没有表情的脸,身材细长,这样就让人认为他一定具有现代艺术的观念。而我的形象是,未到中年略有发胖,头发凌乱还不长,身上有油渍,牛仔裤上却没有洞,而且回家还做饭做菜,味道也不错,我这个人还比较热情,愿意进行公共关系的交流,愿意跟很热爱平庸生活的人交流,他们就从生理上怀疑我的艺术性:一个这么热爱平庸生活的人怎么会做艺术呢。
我引人争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好好工作”。现在的情况是,你应该好好工作,而不要创作。
记:你把很多事情看得很透彻,是不是你会改变一些做事态度,比如你会从此“好好工作”,以达到成功的目标?
张:大家往往会想,如果一件事情容易成功,为什么我们不去不断地复制它呢。我们照着成功的样式复制,成功不就更大吗?但是,明白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去重复了,应该向新的方向前进了。我说这话,可能又有人会说,这个张广天,又在“作秀”了。晨报记者王小星/文、邹红/摄
-张广天简历
1966年7月生于上海。1985年组建“再见”创作组和“太阳同伴”城市民谣演唱组,此为上海最早的民间现代乐队。在“太阳同伴”时期,张广天创作了大量歌曲,并积极参加演艺活动。上世纪90年代初移居北京,从事唱片制作和影视戏剧的创作。
在创作之外,张广天还进行相关的理论研究,包括几个方面:汉藏音乐体系、工业化时代的民间音乐、现代唱片工业、样板戏、人民戏剧美学。
采访手记
张广天总说自己“被材料化”了,因为人们常常也特别容易拿他来说点事儿:或肯定或批判。他确实“很好用”。一个例证是,在戏剧界没什么事发生的平淡季节,大家就会把张广天拿出来当谈资,这是其他的戏剧人都没有的“待遇”。他总是被人想起。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采访张广天。我看过关于他的一些报道,也看过他的一出戏剧,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有些潦倒、却总是做“愤怒状”的知识分子模样,他胸前永远别着毛主席像章。还有,他为话剧《丑儿的春夏秋冬》创作的音乐,竟让我会有些哽咽。这让我把他归为小众化的人,和我们这样平常生活人的思维模式有所不同,我觉得很难进行一个深入的对话,完成一个大篇幅的人物专访。这是我最没有信心的一次采访。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采访中他滔滔不绝,而且言谈并不深奥,通俗易懂但却有引人共鸣的独到见解。原本最没有信心的采访却是最轻松地完成了。
感谢张广天,他的智慧帮助我完成了工作,也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一次,他又“被材料化”了。晨报记者王小星
张广天主要作品
一、戏剧作品
《切-格瓦拉》、《鲁迅先生》、《圣人孔子》、《红星美女》等;
二、音乐作品
唱片:《张广天现代歌曲专辑》、《工业化时代的诗与歌》等;
电影音乐:《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敌后武工队》、《离开雷锋的日子》等;
电视剧音乐:《霜叶红于二月花》、《还乡》、《春风沉醉的晚上》、《风雨澳门》等;
戏剧音乐:《爱情蚂蚁》、《倾述》、《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恋爱的犀牛》等;
三、诗文作品
《厄尔尼诺现象及散文诗》、《诗人生涯》、《树》、《美是一种战斗力》、《江山如画宏图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