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日报05月20日讯 1961年出生于上海,上海外国语学院英语本科毕业。1977年因在《青春》一片中崭露头角,开始涉足电影。1979年参加了《小花》和《海外赤子》的拍摄。参加拍摄《苏醒》后,1981年赴美留学。出演《大班》,后在《末代皇帝》中成功塑造婉容的形象。以后陆续拍摄过《天与地》《红玫瑰与白玫瑰》《诱僧》《绿卡族》等。导演了《天浴》《纽约的秋天》。现正在参加拍摄侯咏的电影《茉莉花开》。
对于电影,我知道我在生孩子之前其实付出了很多,但是孩子出来以后我就意识到我做过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在为准备做一个母亲。
主持人(以下简称“主”):你好,陈冲,很高兴你能接受我们的采访。你最近正在拍《茉莉花开》,这部电影里你扮演的是章子怡的母亲,一位中年妇女。其实20年前你刚刚离开中国去美国的时候也就跟她现在差不多的岁数,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觉得这20年过得非常快?陈冲(以下简称“陈”):也快也慢,为什么这么说呢?有的时候当然一回首20年过去了,可有的时候每一天每一个钟头都不一定很容易过。
主:哪些时候是觉得特别难过的?
陈:第一个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那时候特别难,因为不懂嘛,晚上孩子哭,没觉睡,那时候就觉得这一夜好长啊!
主:其实你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38岁了?
陈:37岁。
主:也可以称得上是高龄产妇了,为什么还坚持要生孩子呢?你知道很多职业妇女都觉得孩子是一种拖累,很多人即使结婚也选择丁克家庭这样的一种状态,而你是不仅生第一个,还连着又生了第二个。
陈:我一直都很想生孩子,就是不是特别顺利才拖到这么晚。反正我觉得好像女人的意义就在于此吧,我是这样的想法。
主:可孩子出生以后你觉得对你的事业有影响吗?
陈:有,有影响。不如以前有那么多(时间),但是呢,因为他丰富了你的人生,所以一定也会丰富你的作品。所以呢拍电影的时间当然少了,但是我相信他所给予我的那么多丰富的东西,也会从我的工作当中反映出来。
主:在《茉莉花开》里你扮演的是一个脾气非常大甚至比较倔强的这么一个母亲,那在现实生活中你又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陈:在现实生活中我是特别家常的一个母亲,大概是由于孩子生得晚,对孩子有一些溺爱,有时候会失去原则。我对他们的保护感和我对他们的担心、我愿意为他们付出的也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是在生孩子之前自己都想不到。对于电影我知道我在生孩子之前其实也是付出了很多,但是孩子出来以后我就意识到我做过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在为准备做一个母亲。
我从来没有任何明星梦,或者说对某种成功有一种野心。就说在当年的话,你要给我一个奖或者给我吃一个特别好吃的包子,都差不多。
主:你是在20年前到好莱坞去发展的,你觉得这20年中好莱坞对于东方影星和东方导演的接纳程度发生了变化没有?
陈:应该是有很大的变化。我当年开始演戏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东方人的电影或者东方人的角色,现在就多好多了。
主:你15岁的时候就因为主演《青春》崭露头角,20岁不到的时候你已经是百花奖的影后了。出名太早是不是也对当时的你形成了一种压力?
陈:有。其实从我的个性来说不是特别合适做明星的,我的个性我现在从我女儿身上都看见了,肯定是血液里带来的,在人群当中尤其是在陌生的人群当中特别不适,比较喜欢独处。我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明星梦或者说对成功有一种野心,就是说在当年的话你要给我一个奖或者给我吃一个特别好吃的包子也差不多。所以在当年就会有一些苦闷,总觉得到了美国的话我可以一本正经地读书,没有什么太远大的计划。进好莱坞的话也只不过是似乎一不小心就踏进去了那种感觉。
主:是不是因为要赚学费?
陈:一开始是,因为我在餐馆打工特别辛苦,赚的钱特别少,演戏的话你演一天的戏就把一个月餐馆打工的钱赚回来了。
主:你演《末代皇帝》的机会是怎么得到的?
陈:我曾经去试演过另外一个角色,有个专门找演员的导演他比较欣赏我,他说在我身上看到某一种质量,他认为是很可贵的东西,所以呢他就把我推荐给《末代皇帝》的导演了。所以现在我就认为可能属于你的就是你的,不属于你的就不是你的。
主:我们都知道好莱坞在塑造东方角色的时候有时会比较脸谱化,甚至有时候还会带有一种偏见,对一个亚洲演员来讲他选择角色的余地就不是很大,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好莱坞有多少角色是你特别喜欢的?有多少角色是你为了生计不得不去演的?
陈:那么多年下来了,我也跟很好的导演合作过,拍过很好的作品,也经常拍一些烂戏。
主:是吗?有没有什么角色让你觉得后悔?
陈:从个性上来说我这个人是不太后悔的,反正当时有做的道理,但是有时候看看,不做要更好。
主:当时演的一些角色在你的家乡受到批评和责问,心里会觉得有些尴尬或者难受吗?
陈:倒也不是尴尬,是有一些委屈吧。但在苦闷的同时其实还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因为毕竟是在乎你才会这样骂,因为曾经有过这么厚的一份爱才可能有这样强烈的反面的反响。“马路是很热闹的但是马路并不被爱。”
刚到美国的时候,陈冲还一度想当律师或者医生,可是命运最终还是让她回到了电影世界。
主:你刚到美国的时候没想到过要去做电影明星,那后来怎么还是做到这个圈子里了呢?
陈:因为《末代皇帝》这种机会不可能对一个人没有诱惑力,所以这样一部接着一部演下去了。30岁以后就觉得我现在再去学什么也都晚了。
主: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我觉得不管你是以前的经历还是你到美国以后得到的机会都……
陈:就是觉得这不是可靠的东西,你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人们关注的人、一个偶像,突然间你又被人们所唾弃,所有这一切似乎跟你是没有关系的,所以你就会意识到这些东西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真的是过眼烟云。我记得很早的时候身边有那么二三个朋友就跟我说,你知道吗?陈冲,马路是很热闹的,但是马路并不被爱。
主:有一种说法说,出生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这一批人其实是最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也是最单纯的。
陈:其实也就是灵魂深处有那么一种不安。这种不安就会驱动你仍然去做,就是说你觉得不能堕落。对家庭贡献爱,对家庭所做出的许许多多琐碎的事情我觉得都是特别有意义的。但是你完全不能靠这份琐碎,做家庭妇女没有一种挑战,没有一种刺激,你对专业的这份东西完全脱离,就会使你产生一种惰性,我就是不希望有这样的东西。我希望仍然是在积极地生活,那就为这个我还在工作。
主:有了孩子,家庭也比较幸福,是不是这种不安的情绪会少一些?
陈:还是会有骚动。但有了孩子有了家庭,有许许多多非常具体的好,责任心、负担、天伦之乐都非常具体,所有这些具体的东西都会帮助你生活得比较扎实,但依然是灵魂深处会有一种不安,觉得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好。
主:我觉得人生来就会这样,有的特别不愿意过那种顺风顺水的生活……
陈:我特别喜欢,比方说带孩子们去超市,还有做生活当中的家务事情,很多事情能让我愉快。
主:但是真的让你天天做这些事,做一名家庭主妇你肯定又不愿意。
陈:我愿意平平淡淡过日子,但是我不可能做全职的家庭妇女,我做不到。
主:为什么呢?
陈:我前面跟你讲过这是一种堕落。
主:可也有人觉得这样是一种享受。
陈:是享受,有时候堕落很享受。
主:你还是心里面有期待。内心的不安与挣扎使陈冲始终没有放弃学习。她一边演戏一边学习电影制作,历经10年终于取得了学位。
在好莱坞的20多年中,从演员,到编剧,再到导演,陈冲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自己。
主:你既做过演员又做过导演,你觉得导演和演员哪一个角色对你自己来讲更具有挑战性?
陈:当然是导演了。因为导演工作量大,所以有人说你做导演做些什么准备呀,长跑,游泳,工作量大需要身体健康。
主:在艺术上的感觉呢?
陈:因为你在艺术上的感觉不是一天两天可以造就的,所以你的人生,经历过的事情和读到的看到的东西都会影响你的艺术感觉。你作为一个导演的话你必须体力上要搭得够,你一累你就容易放弃。
主:在美国的制片体制下,导演有多少自由度可能去实现他的想法?
陈:就看你有多聪明了。就是这种东西你怎么能够通过交流去说服别人是蛮难的,这种东西本身是一套本事,怎么样使你的想法比较完整一些,不被弄得支离破碎,这一切都是要转弯抹角慢慢地争取。
主:你作为一个东方导演,可以在多大程度上保留你原始的这种文化背景,或者说东方人的这种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在你的考虑范畴之内有多少?
陈:我想这个是不由我考虑的,因为这是一种流露,不管你拍什么样的电影,自己积累的审美观念一定就流露出来了,你所走过的路长了嘛,去的地方多了嘛,你就会有这种丰富性,会使得你所有的作品中都有这种丰富与复杂性。
主:很多人到西方社会以后,一开始特别想融入西方社会,但是真的进去以后又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保留自己的个性和价值标准与融入西方社会这两者之间有矛盾吗?
陈:一个人最基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来说我是不会改变的,有一些东西呢我这个人其实比较固执,适应新的东西也就意味着一种妥协和放弃,那对于我来说就比较难,就下意识的杜绝。所以呢,回头看才知道,虽然我的英语讲得好,从表面上来说早就适应了,但是从自己的内心来说总是有那么一层隔膜。我每一次回来,对小的一些事情,或读到的东西,看见的东西,所有的感受和反应都更切肤一些,更贴心一些。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
主:和20年前你对于自己的期待相比,今天你有多少梦想是已经实现的,多少是还没有实现的?
陈:其实我的优点和我的缺点就在于我没有什么太大的计划,所以我生活当中得到了许许多多,当我回首看的时候我觉得都仍然超出了我自己的想象。到美国以后,我没有想到过我还能够去做导演,我没有想到过我拥有这样一栋好的房子,那么好的车,这样好的丈夫这样好的孩子,好多事情都远远超出了我想要的。
20岁交第一个男朋友就特想跟人结婚,就总觉得要有个自己的家要有个情感上的依靠,就是那么个人。”
主:感觉你的生活应该是很幸福,而且你也很能够享受这种家庭的幸福。
陈:也可能在异国生活,家庭就变得更重要一些,因为跟那个社会也许不是那么贴的话,你的家庭就会显得更重要一些。不过我从来就是喜欢家居,喜欢过日子的这么一个人。
主:对现在的家庭生活这么享受这么甜蜜,是不是也是因为经历过前面的一次变故,所以才更加懂得珍惜。
陈:我想是吧。
主:你觉得你现在这个先生好在哪里?因为我们看到在演艺圈里要做到婚姻的稳定是特别困难的,你的这次婚姻已经保持了有整整12年。
陈:他这人天生血液当中就有一种高贵的东西,他血液当中就有一种正直的东西,这就是我的福气。他其实比我轻松,比我容易与人交谈、社交,其实也很有幽默感,也许没有我那么敏感,但是对我他很包容。我们其实互相都比较能包容的。有一些人他会使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因为他好你就想也要好。
主:你到美国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默默奋斗,那时,你是不是会觉得特别的无助,觉得需要找一个依靠?
陈:我从来就蛮希望有个依靠的,在情感上比较弱。比方说20岁交第一个男朋友就特想跟人结婚,就总觉得要有个自己的家,要有个情感上的依靠,就是那么个人。
主:第一次婚姻就是这样来的。
陈:第一次的婚姻因为太年轻了,23岁,就是特别想要成家就成家了,我不懂。
主:在你这一次的婚姻中,12年的婚姻,你自己有没有觉得是什么样的因素促使你这个婚姻这么稳固。
陈:第一我想是互相找对人了吧,第二就是说讲究原则。因为他是你唯一什么话都可以说的那么一个人,这种亲密如果说没有原则的话,肯定是会破坏掉的。而这一份亲密一旦没有了,信任就没有了,原则就不存在,而你的婚姻的好坏要靠这份亲密。本版内容由上海卫视《人在上海》栏目独家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