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院的学徒，在大时代革命的洪流影响下，走上文艺道理，成为铁路文工团的一员。无论是在《小兵张嘎》、《平原游击队》、《红旗谱》、《南征北战》、《小花》、《神秘的大佛》里的反面形象，还是到《血土》、《大清炮队》、《荒土》、《皇城根》、《周恩来》里的正面人物，葛老爷子在电影里演的这些形象，给了我们小时候多少欢乐！顺着时光的轨迹，看过的，遗忘的，在新年里的葛家里，一点点被唤起。

　　●在那个年代，我们演戏都是任务，是厂里组织分配的，不管是正面角色、反面角色，不管是重要演员、一般演员，还是群众演员龙套，只要有了通知就得去演。我们要服从党的安排，不能说我不喜欢演就不演。

　　第一次上戏就两个镜头

　　《明星》：葛大爷，谈谈您第一次参演电影的经历吧？

　　葛存壮：第一次演戏特别骄傲，在《赵一曼》那个影片里面我演了一个伪警察，其实就两个镜头。当时的场景是审问赵一曼，我演伪警察，做记录，赵一曼不开口，一句话也没有，我忍不住了，把笔一放……第一次上银幕我就两个镜头。当时就是通知我，很简单。你到《平原游击队》去演一个角色，那个角色就是演个汉奸，就是地主的儿子，我就去演了。怎样演我自己也和导演沟通过，再自己摸索，就这么开始了演员生涯。

　　《明星》：《红旗谱》在那个时代可是经典了吧？

　　葛存壮：我的表演艺术生涯中老地主这个角色对我的影响最大。当时凌子风让我演这个角色，我心里没底，就问他，让我演这个角色我不会演，我演戏都是演得很少的，功底方面也不是很扎实。凌子风问我：“葛存壮你为什么想这么多，我用你，就相信你能演好。”我说凌导演，你怎么相信我能演好，我心里还没底。他说尽管你没有演过什么主要角色，你很多群众角色加起来给我一个印象，我觉得你葛存壮能够把这个演好。当时我才29岁，这个角色是要从30来岁演到70多岁，跨度很大戏份很足。剧组给了我剧本，我看了又读小说，小说里关于人物内心感情的写的太好了，我剪下来就贴在剧本上。在演的时候我就用小说的语气和内心感觉去演，最后这个戏演完以后，上级领导审查完了以后，除了肯定导演以外，还肯定了我演的这个角色，说我们北影又出了一个表演艺术家。

　　《明星》：《暴风骤雨》里的那个角色，您演得就很生动。

　　葛存壮：那是一个正面人物，那个时候我就想应该转了，土改工作组长绝对是一个正面人物。小说里就写一个工作组的人员，做了一件莽撞的事情，肖局长没有让他抓地主，他感情一冲动，给人家抓了，干了一件错事。作为搞文艺的人，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如果今天再演《暴风骤雨》，你再选今天的演员，肯定演不出来。(为什么？)演《暴风骤雨》的这帮演员，大部分都参加过土地改革，他们体验过那种生活，演的时候都是带着当时的感情的。这种真挚的感情都是来源于生活，我们在生活中有一种感情，如果没有这种感情演不出当时那个味道。

　　《红旗谱》演完老地主后，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连演了3个小队长，龟田小队长，清水小队长，岛田小队长，当时有一种趋势，凡是日本鬼子的角色都让我给包了。

　　我是北影“反一号”

　　《明星》：“反一号”这个说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葛存壮：《红旗谱》演完以后，当时北影的人觉得我演反面人物是独挡一面，叫我“反一号”。你看《红旗谱》让我演老地主，《抗争》里面一个日本经理让我演，《粮食》里面日本小队长都让我演。过去的电影正面人物、反面人物的字幕，都是从下往上拉，中间有一个空格。我是反一号的演员，很多比较有分量的演员，在角色上都在我下面。在表演上我有了自己的地位。我演《红旗谱》的同时，魏荣导演的《粮食》两个剧组都来找我，因为这个事情，凌子风和魏荣这两位导演吵起来了，吵到我们厂长那里去了。凌子风说葛存壮在我电影里是主要角色，这个角色对他的分量非常重；魏荣导演说，我电影里的这个日本鬼子非葛存壮不可，他说你要用他，我也要用他。我当时一声也不吭，你们来决定吧。后来我们的厂长说我来决定，就告诉他们，两个戏都演，这是我的决定。后来我是两个剧组来回跑，我很高兴，终于有人说这个角色非你不可了……接下来，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连演了3个小队长，龟田小队长(《小兵张嘎》)，清水小队长(《粮食》)，岛田小队长，当时有一种趋势，凡是日本鬼子的角色都让我给包了。

　　《明星》：再接下来就是《南征北战》了，戏份越来越重要了。

　　葛存壮：当时我正在干校劳动呢，那个时候管我们劳动改造的人经常讲，你们好好劳动，你们现在是不是回去演戏还是安排工作还不一定。那个时候戏找谁，谁就回北京去演戏了，没有戏就得好好劳动、好好改造。我很幸运，《南征北战》把我粘上了。

　　《南征北战》是我文化大革命以后的第一部故事片。在《南征北战》里，我演敌军的参谋长，也算是敌军一级别的官了。因为我演得认真，在戏里我是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几次战斗场面打下来以后，正面人物的演员脸上就黑了，在拍戏现场当时就有人扣帽子，怎么能够给正面人物脸上抹黑呢？

　　《明星》：再后来就是《小花》和《神秘的大佛》了，红遍大江南北，万人空巷的两部电影。

　　葛存壮：拍《小花》的时候，电影已经多起来了，然后是《神秘的大佛》和《侠女十三妹》，我都是反一号。张华亲自导演，他有一个原则：所有的演员大部分是北影的，所有的戏不要有一个镜头是替身演的。那个时候我学得不好，我已经是50多岁了，和年轻的人不能比，怎么办呢？我用一些电影技巧，用镜头，“嘿”一下打出去，镜头往前推，人不动。打斗的时候，打出去了，掉地上，都是先把面部的表情做足了以后，对着脸拍，然后再出手。当时也学一点招数来弥补自己不会武术的缺点，再加入后期制作。因为第一部武打影片，大家看得新鲜，所以也挺火的。

　　演了一辈子的反面人物，最后以正面人物齐白石获得大奖，葛存壮自己感到意外，因此感到自豪。请他给自己的成功下总结，他说，两个字，认真。

　　终于演正面人物了

　　《明星》：葛大爷演了一辈子反面人物，后来开始演正面人物，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葛存壮：这个是表演艺术、表演技巧，做一个演员应该是反面正面都可以演。(这时施文心女士插话了：“说实在的，他演的反面角色我特别不喜欢看，比如他在《小二黑结婚》里面演一个流氓，我说你太恶心了，我不喜欢你演这个。他就说我：你搞电影搞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像一般的观众一样呢，怎么回事？都是假的，你紧张什么。”)

　　《明星》：什么时候开始演正面角色的呢？

　　葛存壮：我从来没有过“为什么偏偏让我演这个反面角色”的问题，而且我演反面人物演的很投入。过去的电影吧，老是强调为政治服务，主要角色没有个性，都是一些“高大全”那一类完美人物，演完以后也没有人记住，而我演的反面人物，在演绎的过程当中，反而没有什么顾忌，可以放开手脚去演，演得很过瘾。后来有导演找我，让我演正面人物，我反而很不习惯了，比如演一个教授，虽然我是一个没有学问的人，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因为创作的需要，我也演了，结果是我能够演这样的角色。因为从演员的气质上我比较像知识分子，演一个教授、医生什么的我觉得也可以，演起来的时候我还挺有兴趣。不止一个人讲，为什么葛存壮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尖嘴猴腮的，挺瘦的挺丑的，可是他越老气质好像越受看，人家说葛存壮为什么越长越漂亮。

　　《明星》：《周恩来》里的齐白石这个正面角色，让您拿了两个奖，演这个角色的时候您是什么状态？

　　葛存壮：我演齐白石拿了一个表演艺术学会奖，拿了一个金鸡奖。其实在《周恩来》之前，就有一部关于齐白石的电影，在演这个角色前，因为齐白石已经不在了，我就去找他的弟子们采访，请他们回忆齐白石，谈齐白石的人生经历，了解他的性格和习惯，我还买什么纸学练字、练画。在这个过程中，齐白石的形象在我脑中就活起来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齐白石》这部电影没有拍成。后来拍《周恩来》的时候，开始找的是别人，怎么化妆怎么造型也不像。后来王铁成跟导演说，你能不能把葛老请来啊。那就请了我，我一听说演齐白石，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创作欲望，就接手了。化妆好了、造型完了以后，增强了我的信心，我觉得我就是齐白石了。开始的时候我发现脸部有些不像，后来我猛然想起来，我的牙齿是假的，一摘下来就像了，而且说话也像他。从那个时候，就是外形和内心我都感觉到我捕捉到齐白石了，所以演的时候非常到位、很自如，他们的感觉就是很像。导演说一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齐白石，后来给的镜头也很多。电影拍完了，当时电影厂的人和市委领导看完以后，认为这个角色应该准备报金鸡男配角奖。那么演员拿奖的时候必须是自己配音，别人配音不能拿奖，为了保我这个奖我就自己为这个角色配音。

　　获奖那年正好是我70大寿，加上葛优获了百花奖，所以我特别高兴。一个演员演戏要有信念，有了信念就有真实了。因为我这个信念，我自己把这个角色演得很成功，让圈里圈看过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反应很强烈。

　　以前，葛存壮带葛优去饭馆吃饭，很多人指着葛优说，“你看，这是葛存壮家的儿子”。而现在葛存壮的头衔是“葛优他爸”了，葛存壮说：“这个称呼我听了还是很高兴，心头乐滋滋的，觉得这样儿子总算比我出息了。”

　　葛优的机会很好

　　《明星》：葛大爷，看到你为葛优结婚、葛佳出国，第一次去走穴，那时候滋味不好受吧？

　　葛存壮：第一次走穴到廊坊去，人家唱一支歌一万元，但是我们一场才27块钱。当时和赵青(赵丹的女儿)这样的大舞蹈家和盛中国这样的大音乐家一起演出，一场也就是几十块钱，但是大家还是很高兴了，那时候工资低啊，过日子很紧张，回到单位了，党内、党外得做检讨。市场经济好啊，我们这个年龄赶上了一点尾巴，可以自己出去演出挣一点钱，虽然不容易，但我并不埋怨那个年代。我们这一代演员应该说一辈子基本上是奉献再奉献。但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需要认真地去演好戏，这是你的本分。

　　《明星》：你的表演是不是有遗传，所以葛优的功夫也这么扎实？

　　葛存壮：这个还真没怎么传。葛优他走的演员道路是靠他自己，我们当时做父母的，尽可能给他一些帮助。葛优能有今天，在文工团的时候打下了一些基础，在我看来，我认为葛优这个演员有一定的悟性。另外还有一个可取之处就是认真。因为我们常说笨鸟先飞，鸟虽然笨但是要先飞。葛优那个时候拿到剧本以后认认真真看，别人可能说他后飞，但是我说是笨鸟先飞，所以葛优的演戏非常扎实。这一点应该说是在文工团打的基础。还有一个是我的看法，我认为，一个演员除了自身的素质以外，更重要的就是机遇。我认为葛优有悟性、自己肯下工夫，还有一个是机遇，他遇到了几个好的剧本，遇到了几个好的导演比如冯小刚什么的，所以说葛优的机遇很好。撰文 本报特约记者 乌力斯

　　葛存壮

　　简历

　　葛存壮(1929.1.13-)，河北饶阳人，著名演员、表演艺术家。

　　幼时家境贫苦，小学未毕业即当学徒。抗战胜利后在齐齐哈尔铁路医院做化验员。1947年入齐齐哈尔市文工团。

　　1949年入东北电影制片厂任演员，在《中华女儿》、《钢铁战士》等影片中扮演角色。

　　1952年在影片《六号门》中扮演工头。此后以饰演反派角色为主，较有影响的有《红旗谱》中的大地主冯兰池，《小兵张嘎》中的日军小队长龟田，《大清炮队》中的清军守备叶守信等。曾主演电视连续剧《寻访画儿韩》，执导电视剧《落榜以后》等。对葛存壮老爷子发生兴趣，是因为一本叫《都赶上了》的书。按该书作者葛存壮老伴施文心的说法：“葛存壮演了一辈子电影，大半辈子净演坏人，到老的时候才转运，演了几个好人。年轻的时候不会说话，越到老越会说话了。”

　　葛存壮

　　(1929.1.13-) 演员。

　　河北饶阳人。幼时家境贫苦，小学未毕业即当学徒。抗战胜利后在齐齐哈 尔铁路医院做化验员。1947年入齐齐哈尔市文工团。1949年入东北电影制片厂任演员，在《中华女儿》、《钢铁战士》等影片中扮演角色。1952 年在影片《六号门》中扮演工头。此后以饰演反派角色为主，较有影响的 有《红旗谱》中的大地主冯兰池，《小兵张嘎》中的日军小队长龟田，《 大清炮队》中的清军守备叶守信等。 曾主演电视连续剧《寻访画儿韩》，执导电视剧《落榜以后》等。演出影片 1950：赵一曼 钢铁战士 白毛女 内蒙人民的胜利 辽远的乡村 1952：六号门 1954：土地 1955：猛河的黎明 平原游击队 1958：深山里的菊花 生活的浪花 1959：粮食 矿灯 青春之歌 1960：红旗谱 五彩路 1961：暴风骤雨 1962：停战以后 1963：小兵张嘎 红河激浪 1964：小二黑结婚 青年鲁班 1974：南征北战(重拍片) 1975：决裂 1976：雁鸣湖畔 金光大道 1978：大河奔流(上下集) 1979：小花 柳暗花明 1980：戴手铐的“旅客” 神秘的大佛 1981：新兵马强 玉碎宫倾 智截玉香笼 1982：如意 1983：包氏父子 武林志 开拓者的足迹 1986：侠女十三妹 1987：失恋者 大清炮队 1988：荒火 1989：命运喜欢恶作剧 1990：天字号密令 1991：断命纹身

　　主要作品年表

　　1950：《赵一曼》

　　《钢铁战士》

　　《白毛女》

　　1952：《六号门》

　　1954：《土地》

　　1955：《平原游击队》

　　1958：《深山里的菊花》

　　《生活的浪花》

　　1959：《粮食》

　　《青春之歌》

　　1960：《红旗谱》

　　1961：《暴风骤雨》

　　1962：《停战以后》

　　1963：《小兵张嘎》

　　1964：《小二黑结婚》

　　1974：《南征北战》(重拍片)

　　1975：《决裂》

　　1976：《雁鸣湖畔》

　　1978：《大河奔流(上下集)》

　　1979：《小花》

　　1980：《神秘的大佛》

　　1981：《新兵马强》

　　1982：《如意》

　　1983：《包氏父子》

　　1986：《侠女十三妹》

　　1987：《大清炮队》

　　1989：《命运喜欢恶作剧》

　　1991：《断命纹身》

　　1999：《周恩来———伟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