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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变性女艺人梦琪:我只想做个普通女人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6日12:27  南方周末
中国第一变性女艺人梦琪:我只想做个普通女人

韩国著名变性艺人河莉秀

  本报记者 戴敦峰

  3月1日午后,大病初愈的梦琪斜倚在海口一家茶馆的沙发上。连男服务生路过的时候也禁不住多看两眼这个身材高挑眉目精致的年轻女子——除了突出的下巴略显生硬,稍稍泄露出后天加工的痕迹。

  “死过一次突然就把很多事看透了,更想好好地活下去。”她说。

  因为自杀这件事,更因为“变性艺人”的身份,梦琪一时间成为焦点。

  1月23日,被称作“中国第一变性女艺人”的梦琪留下一封绝笔信后消失。6天后,助理高原叙述:电话里听到梦琪沉重的喘息,似乎还夹杂着哭声,一看号码是梦琪在海口的公寓,他忙赶了过去,发现了她坐在血泊中。

  “我想做个普通的女人,却被人当动物看,我被人看不起,我没有快乐,甚至我要小心翼翼地活着;我会以我的生命和鲜血告诉你们,我,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也有属于人的尊严。”梦琪在绝笔信中写道。

  如果这次未遂的自杀算是第二次重生的话,那么第一次重生是在7年前,生日那天。2000年6月30日,梦琪在北京接受了7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了整整20年的男性身份。

  从小学开始,上厕所对梦琪就是个难题。“要去男厕所我可不干,可是当时我又不能去女厕所,所以只能尽量少喝水,或者拼命忍着。”因为经常憋尿,他落下了肾不好的毛病。

  有一次偷穿姐姐裙子的事情被父母撞见,军人出身的父亲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五条手印在脸上留了一个多星期。梦琪为此哭了很多天,母亲一直以为他是被打了不开心,其实他真正不开心的是:“为什么我就不是女生,为什么我是男生?”

  在1990年代初的中国,这个问题不仅他自己回答不了,父母回答不了,甚至连专家们都还没有达成统一的看法。

  1998年,梦琪从家乡黑龙(blog)江省牡丹江市考进了北京一所艺术专业的最高学府,主修美声唱法。他已经不能忍受这副装载着女性灵魂的男儿身,几度想要自杀。

  在研究易性癖的医生们看来,变性手术的确是治疗易性癖的有效手段。在梦琪看来,变性手术是开启未来美好生活的一把金钥匙。

  到2000年时,中国变性手术已开展10年。舞蹈家金星的成功——无论在手术上还是事业上——对于梦琪来说无疑是一个榜样。还有耀眼的河莉秀(blog),这个同样曾经是男人的女人,已经是韩国乃至全亚洲最成功的变性女艺人了。

  梦琪在北京找到了一家愿意给他做手术的医院。手术需要过三道关:首先开到医学证明,证明他是个易性癖患者。然后拿到派出所的证明,同意他更改户籍。最后还要父母的同意书。

  父亲多年前和母亲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梦琪只能把手术的想法告诉母亲。

  “我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承受这样的事情,我们家以后在牡丹江无法立足了。”母亲说完这句话后就不知去向。两天后回家了,眼圈通红:“你做吧,做了我还能有一个女儿,要是不做我恐怕连个孩子都没了。”说完这话,她又转身出门了。

  手术室的无影灯打开,梦琪在幸福中渐渐睡去。

  “当时心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变成一个女人,然后就找个男人嫁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学业、家人、前途通通都顾不上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他没有再把手术的事情告诉母亲之外的任何人,他希望自己破茧而出的那一刻,是完全的新生。

  命运之神一度眷顾了梦琪,在帮她完成变女人这个梦想的同时,还帮她完成了另一个梦想: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回首往事她不得不承认,和那个北京男孩在一起的一年,是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男孩是在医院里认识的,他因为鼻子烧伤来做植皮手术,看到梦琪没有人照顾,经常跑来看她,还让家里做些营养品给她。有他在,她恢复得很顺利。出院后不久,两人就住在了一起。

  第一次手术并不成功,后来另找医院做了补救。手术之后要吃一些雌性激素,这对梦琪原本就脆弱的肾是个负担,她常常酸得直不起腰。但和幸福的小女人生活相比,她觉得这算不了什么。她不用工作,每天只呆在家里收拾房间,买菜做饭。男孩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男孩的生活圈就是她的全部。

  “我天生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喜欢依赖别人。”梦琪回忆,“当时我以为我的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终于,男孩的父母找来了,和她谈了一整个下午,要他们分开,她只有听着。“人家父母的要求不算太过分,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是我只想偷偷的有着快乐难道不可以吗?”男孩回家和父母迎面碰上。

客厅里的吵架声听得她心惊肉跳。她躲在里屋傻呆呆一个人哭。

  美梦终归是要醒的。这时的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世界。

  学校不能接受她变性的事实,早已将她开除。母亲接受不了儿子变成女儿,在五台山出家为尼。牡丹江的老家遇到市政拆迁,朋友早已失散。更何况,她换了手机号,本来就是想割断和过往的全部联系。

  4万元的手术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缺口的2万元还是母亲帮着补上的。2001年底,梦琪鼓足勇气跟姐姐联系上了,之后带着姐姐借的1000元登上了南下的火车。有人指点,最好去温州,那边老板多,在夜总会唱夜场比较容易赚钱。

  “除了唱歌我还能做什么呢?去哪里并不重要。也说不定,会有另一段感情在未来的路上等着呢。”她这样想。

  在浙江省瑞安市,梦琪真正以女人身份开始了面向公众的生活,时间仅仅几个月。几个月后,她选择公开变性人身份,并且以此谋生。如今梦琪并不情愿谈及这点,但在当时的她看来,公开身份,也许会是名利双收的“一条捷径”。

  在瑞安,温州下辖的县级市,她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每晚150元。作为寂寂无名的女歌手,这个报酬已经算不错了。她花750元租下了一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门上油漆刷的“男”字还依稀可见。她还要添置一些演出服。为了省钱,每天吃2元钱的白煮面。

  她不屑于和其他歌手一样跟客人打情骂俏,觉得自己是北京最高艺术学府出来的,唱歌才是她的本分。她从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过去,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这也造成了她在瑞安没有朋友。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确很孤独。”梦琪回忆说,“但当时根本顾不得孤独,因为要忙着挣钱,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尽管一直小心翼翼,还是有人看出了端倪。一天,一位夜总会的经纪人突然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变性人!”

  梦琪吓懵了。她事后分析,当时那人也就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一试探就把她的底给探了出来。对方接着以利相诱:“你既然有这个身份,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唱150元一场的?跟我去温州,我给你开1000元一场的价格!”

  梦琪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一直她都是希望做个平常女人的。现在150元一天不就是平常女人的生活吗?

  手术后一直隐姓埋名的努力,难道就这么毁于一旦?

  以后还会有正常的男人愿意接受自己么?她还有可能获得爱情得到家庭吗?

  她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继续隐姓埋名?安然等待彼此喜欢的男人?

  她苦苦挣扎。第10天的晚上,告诉经纪人:去温州。

  “就当是看在钱的份上吧……我不想再住在男厕所改成的小房间里。”她说,“人生充满了也许,人生也许就是一场赌博。”

  梦琪很快成为2002年温州夜总会最炙手可热的歌手,最红时一晚要赶四五个场。她的收入扶摇直上,每个月净入数万元,可以住上舒适的房子,可以飞去深圳订做最漂亮的演出服。

  她有着妙曼的身材,姣好的面容,能用男声和女声交替演唱。夜总会一开始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还以“双面佳人”的名义打海报,到了后来,就赤裸裸地打出“变性艺人”来吸引眼球。

  “这个身份是把双刃剑。”梦琪说自己清楚,若要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利益,就必须接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伤害。“有人乘机乱摸,如果追光灯没有打着我,我就用话筒狠狠地捅他!”

  但一些过激行为还是她不曾预料也无法控制的。一次演出,有个男的要把她的衣服扒下来,一边扒一边还说,我就要看看变性人到底长什么样。

  一年之后,温州的各个夜场都对她失去了兴趣。“温州毕竟就那么大,客人也就那么多,一开始他们见到我还有点新鲜感,渐渐地也就看烦了。”

  2002年底,梦琪转战海南,因为这里不断流动的游客不会厌倦她。她在海口市买下了两套房子,其中一套给母亲。她在五台山找到了母亲,苦苦哀求之下母亲终于答应随她回海南定居。

  和温州一样,海南有的游客把她当作人妖,甚至怪物。打了变性人招牌的梦琪还期望:“我只希望他们能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她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歌声得到观众的认同。“或许一开始他们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来的,但最后他们会由猎奇变成对我歌声的欣赏。”

  在海南演出时有一个女孩送上了一束花,然后抱着她痛哭:“你歌唱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

  几年来全国各地奔波演出也积累下来一些钱,声乐出身的梦琪觉得是时候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发行一张个人专辑。“这其实是每一个歌手都会有的梦想。”

  2006年底,她遇到了在一个在音乐圈有些关系的人物,给她介绍了一些音乐制作人,愿意为她写歌,开的价码很低甚至是免费。

  音乐制作人为她写了4首原创歌曲,加上6首翻唱的,凑成了一张专辑。其中有几首歌梦琪分别以男声和女声演绎。

  这显然是个噱头,她接受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唱片几乎成了个无底洞,吞噬着她的生活。10万元积蓄全部投了进去,还卖掉了一辆马自达6。经纪人又出主意,让她把母亲的房子抵押给银行,她坚决不肯。“如果失败,妈妈就没地方住了。”

  梦琪说这张唱片是不是赚钱完全不重要。“我只想出一张唱片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个女人,是个女艺人。这么长时间里我一直靠这个梦想在支撑着。我已经实在拿不出钱了,眼看这个梦想无法实现,当时感到眼前一片空白。”

  2007年初的一天,梦琪走进了福州录音棚的洗手间——不选北京而选福州是图这里便宜,而眼看着租这棚的钱也要用完了——她精神恍惚,对着镜子情不自禁地把男声部分唱了出来。一群女人冲出来,把她当成男扮女装的变态,撕着她的头发扭打。

  “我不愿意告诉她们我是变性人,那个时候内心特别敏感和脆弱。”

  无论是在网络还是在现实生活中,都有人把她的“自杀”看作是一场自我炒作,并报以冷嘲热讽:如果真要自杀何必用修眉刀呢?割不深啊!

  “大众对你的关注度实际上对你的推广非常管用。”春节之后,在接受一家电视台采访的时候,经纪人对她说,“你看前两天的网络点击率1.4亿多次,可能这两天还会再涨。”

  梦琪不愿谈此事。“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想别人理解成就我要借这个事如何如何。”

  她说自己最喜欢的一部影片是罗宾·威廉姆斯主演的《铁甲再生人》。影片中

机器人安德鲁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动作、习俗和感情,为了能够和人类相爱,最终放弃了机械身躯,用死亡证实了自己也是人类的一员。

  4月初,梦琪结束了和经纪人的合作关系。另一家北京的公司在和她谈唱片的合作事项。专辑中原先有多首用男声和女声演唱的歌曲,经过她的调整后,只剩下一首。

  这样的安排仍然无法摆脱“变性艺人”的烙印,和要证明自己是个女艺人的梦想相去甚远。“之前的宣传一直都是把这个当作卖点,所以不得不留下一首。”她微微苦笑着解释。

  她只想让人记住她女人的声音,尽管有人认为她的女声不如男声完美。可自己的钱不够遂心愿,不继续打变性人这张牌,拉谁赞助她出唱片?

  温州,她以变性人身份开始谋生的地方。几年之后再看当年,梦琪不无后悔。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我也许不会去温州。”她说,“如果早几年,也许我可以去学个整容什么的。”

  她的闺密谷力在海南开了家有整容项目的美容诊所。梦琪2月底恢复工作在北方的冰天雪地拍外景发起高烧,回海南一下飞机就被谷力拉到诊所挂葡萄糖。“她其实只是想做个简简单单的女人。”谷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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