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汇Famous：萧芳芳--喜悦要靠自己努力
萧芳芳
萧芳芳 香港演员，从影四十年，演出电影300多部，代表作有《梅姑》 《女朋友》 《不是冤家不聚头》 《女人四十》 《方世玉》等。2009年4月8日，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宣布授予其金像奖“终身成就奖”，以表扬她为香港电影界做出的贡献。
采写｜本刊记者 陈炯
“我是用一个特别的仪器把你声音放大，所以讲慢一点��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词是节奏还是角色？”这是一次几乎没有追问的采访，因为FAMOUS记者不忍心让左耳失聪、右耳听力严重受损的萧芳芳，在电话那一边，一遍遍地猜测提纲以外的问题。
“我的人生有悲有喜，不然多无聊？喜应该多一点，人生不如意的事很多，这个喜悦是要自己努力的”。童星出身，玉女掌门，两百多部作品，柏林影后，金像奖终身成就奖——63岁的萧芳芳电影生涯堪称完美，唯一遗憾是耳疾的困扰，“我希望练气功把耳朵练好，就不必等到来世才能拍电影。”
萧芳芳大事年表
如果说萧芳芳是香港人的缩影，绝对不算夸张。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萧芳芳饰演了大部分港人走过的角色。而她从童工到偶像，从女强人到母亲，再到重出江湖获奖无数，萧芳芳把一条本来苦儿流浪记的路，硬是走得灿烂繁华。
1947年，诞生上海。
1949年，迁移至香港。
1954年，进入电影圈，开始漫长不懈的电影缘。
1965年，进入少年走红时期，遇上全球性青少年文化诞生，成为偶像。
1970年，出国留学，开始寻找香港以外的更广阔世界。
1974年，归港，结婚，离婚。
1983年，再婚、移民、产女，凭借《不是冤家不聚头》首获香港金像奖影后。
1993年，出演方世玉妈妈的形象，获奖不断。
1995年，因《女人四十》夺得金马、亚太及香港影展最佳女主角奖、柏林影展影后。
童星 一切只为了生活
香港电影的繁荣从童星繁荣开始，李小龙、冯宝宝、成龙等巨星都曾是童星出道。原名萧亮的萧芳芳也是其中一个，干爹是章士钊，家里有四位家庭教师，甚至有一个还是翁同的曾孙。傅雷是她妈妈的朋友，她还学画于张大千、陈定山和赵少昂。由于父亲早逝，为了贴补家用她开始表演，很快就凭在《梅姑》中的表现获得东南亚影展的最佳童星奖。她能演能唱，大家熟知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就是萧芳芳为《苦儿流浪记》唱的主题歌。
FAMOUS：你是怎样成为童星的，是母亲刻意培养的吗？
萧芳芳：我母亲是上海美专毕业，是画画的，可能她画画也不怎么样，所以没人买。她就改设计衣服上的花、钉珠子，那时夏梦(香港公认西施演员)她们衣服上的珠子都是我母亲钉的。母亲很辛苦，每天都要天亮了才能回来，有活做才有一天菜钱。有一次正好有人说一个戏需要小孩，就叫我去演，那时需要小孩的戏很多，我就这样一直拍下来。但我母亲并不想把我栽培为童星，只是为了生活。
FAMOUS：你被誉为“东方的秀兰·邓波儿”，当时喜欢这样的工作生活吗？有没有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萧芳芳：不晓得谁写的，其实冯宝宝也叫这个(“东方的秀兰·邓波儿”)。传媒总爱把我们和美国演员比，有毛病。我小的时候当然喜欢演戏，刚刚六岁，不用上学，特别喜欢在片场跑来跑去。拍戏时人家教我讲对白，讲对一句人家就拍手，哇，大大满足我的虚荣心；可是拍了几年戏以后发现不对，到我母亲的朋友家，发现那些小孩说什么我都不懂，学校里学的我都不懂，这糟了，所以慢慢我就不喜欢拍戏了。
这个独特的经历，对我来说还挺好，我没有后悔。哪儿有人在香港长大是不需要经历香港教育制度呢？我不需要，我很幸运，香港教育是填鸭，教你英国东西，把中国历史变得乏味。我很高兴我没有在香港做这个“鸭子”。
FAMOUS：很多童星长大后发展并不好，你是怎么成功转型的？
萧芳芳：哦，这个可能是我家的风水好，哈哈，电影行业是靠运气的，童星一直拍下来，拍到青春发育期，就到了很尴尬的时候，通常没有什么电影好拍，除了《哈利·波特》能一下子拍七集。但我很幸运，那时候正好古装流行，我就穿了古装当师妹，通过武侠片过了尴尬期，十六七岁时就可以拍少女的戏。还是运气好，当时很多人在竞争，而且我又不脱又不上床，妈妈管得紧，如果她要求我卖身似的拍戏，我也没办法，所以感谢她。
FAMOUS：据说几年里你拍了一百多部古装戏，每个月要拍两三部，会不会让你很厌倦？
萧芳芳：拍摄流程很痛苦，那时候都在(片)厂里拍，你得A厂、B厂、C厂地赶，没的睡，多烦的生活。而且有名气多不好，出去都不自由，虽然那时没有狗仔队，只有几份报纸也够受了，现在都不晓得怎么活了，我就是很厌倦！直到90年代才是为了兴趣拍戏，之前都只是为了生活。
留学 我要自己的青春期
上世纪60年代，萧芳芳是绝对的玉女掌门，她古装时装扮相都很靓，被誉为香港知识分子最喜欢的女明星，金庸、黄等都公开表达过最喜欢萧芳芳。可就在最如日中天的1970年，她忽然决定放下一切去国外留学，三年后，萧芳芳取得了新泽西州西顿贺尔大学大众传播学的学士学位。
FAMOUS：你被誉为“香港奥黛丽·赫本”，以“知性”著称，你觉得与同时代女演员的风格不同在哪里？
萧芳芳：奥黛丽·赫本，这个不敢当，都是媒体朋友爱护，我小时候学她，可怎么可以东施效颦呢？我们那个时代很多演员都叫“明星”，因为没资格称“演员”。我觉得一个演员如果生活的经历不丰富，没有吃过苦是演不好戏的，所以那时候都吃过很多苦、又长得好看，才能当好演员。那时候，粤语片里真有几个演员很有自己的风格，我们都已经算是下一代，我很尊重他们。
FAMOUS：1970年你选择赴美留学，这个决定是否得到家里的支持？
萧芳芳：我一直都想念书，从小妈妈请老师来家教我，一个教英文、两个教中文、一个英文文法。英文老师很鼓励我去英国念演戏的学校，我11岁就写信给他们，他们不收我，我只好在香港拍戏。我跟我母亲说：“你一定要让我去国外念书，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在我21岁那年，我母亲推了八部戏，我说我再不去就进不去了，她就让我自己去赚学费，自己上大学。(到了美国)我就带了一部片子去登台，电影没上演之前我就在台上唱歌跳舞，几乎美国所有大的唐人街我都去登台了。大概几个月，我赚了一笔钱，大部分寄给母亲，我自己留了一点，后来发现钱不够了，就借钱继续念下去。
FAMOUS：是什么使你能放下自己红极一时的名气？
萧芳芳：我没觉得名气对我有什么好处，累死我了，拍戏三十几个小时不能睡觉，又不能约男孩子。青春期对异性非常好奇的时候，一个倾心的男孩子都看不见，这是非常苦闷的生活，所以我就不要拍，我就要走。我出去读书才真正过我的青少年，真正认识自己，在香港大家都捧着，怎么认识自己生活呢？
创业 揣着刀子去见黑社会
与好友陈宝珠(与萧芳芳同时期齐名的女演员)留学后息影不同，萧芳芳在70年代末又回到香港。因为母亲不愿意去国外生活，她最终放弃了接着念硕士的计划，为了生活再次进入电影圈。只是这时她已不满足于只做演员，她自组缤缤影视公司，自编自导自演电影《跳灰》，拍电视剧贡献了蘑菇头、大眼镜、龅牙的“林亚珍”经典丑女造型。当然，最为内地熟悉的还是方世玉的摩登老妈“苗翠花”。
FAMOUS：重新回到电影圈，香港电影社会有什么变化？
萧芳芳：所有电影公司在香港大多数都是黑社会做后台老板，拍“林亚珍”的时候，我耳朵还没聋，听到剧组的人在邻近的巷子打一个人，就因为那个人很吵。我也遇到拍戏的时候，对方是黑社会，我很害怕，又没有经纪人陪着我，只能自己去，我就带了把家里很锋利的刀子，心想大不了大家一块儿死就算了，我捅他一刀我自己一刀，至少不吃亏，还好最后没什么事情。
FAMOUS：你不仅做演员，还尝试做电影制作，但好像并不成功？
萧芳芳：我尝试做过独立制片商，我觉得很吃力，根本没的做，这不是一个很健康的发展，所以我就不再制作电影了，太累了。当电影要上的时候，你需要找一个院线，还得求他给一个好的档期，别人就告诉我说你得给发行方好处的，谁谁给送了套房子啦��可是这事儿我干不来啊，我不晓得怎么做，太麻烦了，我就买了十几块金条，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样交给对方。只能开完会以后，大家坐在同一个车子里，看到车上都没有其他人了，我就在下车的时候把金条都撂在车子里头，哈哈。真的是很尴尬，我也不晓得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整个人提心吊胆的，后来发现他给的档期也不是太好，看来不够，哈哈哈，看来要给一整车的才够。我做这样的事是太辛苦了，你要让我死在片场上把片拍好我干，你要让我死在这些金块上我干不了。
FAMOUS：内地对你最熟悉的还要算1993年《方世玉》里母亲“苗翠花”的角色，又美丽又喜感，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身上的喜剧天分？
萧芳芳：我不是那个时候才喜欢演喜剧，我是从在美国时候就想演，所以我演了“林亚珍”。我其实是喜欢演喜剧的，我不喜欢哭哭啼啼，哭哭啼啼的戏太累；所以不管演什么戏，从《方世玉》开始，一个人有幽默那一面，就给观众一点笑，观众平时生活得那么累了，就应该让他们在进入戏院之后笑一笑，到另外一个世界逃避一下，还让人家进来哭，多累啊！
我对这个“苗翠花”很感兴趣，我之前想做资料收集，我想知道这个苗翠花到底是什么人物，结果那个时候电脑不能查资料，没有那么方便，他们就找了几本讲方世玉的书，那个书一开头就是方世玉跪在苗翠花的坟前，(笑)苗翠花都死了，还叫我来干什么？呵呵那我就瞎演吧。
FAMOUS：这么多年，数百部影片的角色里，你觉得最像自己的是哪一个？
萧芳芳：没有一个角色像我。喜剧的，有一点点，我喜欢开玩笑，我的人生啊，我有悲有喜吧，要不然多闷哪，不然多无聊。喜应该多一点，这个喜悦是要自己努力的，人生不如意的事很多。
现状 明星脱衣服很悲哀
进入90年代，萧芳芳的听力越来越糟糕。拍摄《女人四十》时，她只能通过导演提示和对手口型来判断自己什么时候说台词什么时候表演，这部戏让她获得金马、金像最佳女主角，并加冕柏林影后。第二年凭《虎度门》再次获得金马奖后，萧芳芳不堪耳疾困扰，淡出电影圈。1998年在美国的里吉斯大学获得儿童心理学的硕士学位的她，创立“护苗基金”，将绝大多数经历放在保护及避免儿童受性侵犯伤害的公益事业上。
FAMOUS：你们那一代的演员和今天的演员比有什么不同？
萧芳芳：我们那个时候的演员比较有自己的形象和风格。现在好像都一样，穿一样的名牌，没有自己的风格，除了一个林嘉欣和一个李心洁，还有一个我忘了名字，他们三个很好。
可是有自己风格的，香港传媒不捧你，想要出名，要么就脱衣服露着，要么就穿很多名牌、戴很多值钱的东西，说白了还是要露，很悲哀，很可怜，对不对？以前只有两个明星，粤语片的是狄娜，国语片的是范丽，脱衣服就找她们，现在不脱衣服就找不着了。现在西方设计师也是，把衣服设计的，就像我20年前去荷兰拍戏，我到荷兰红灯街看，一个橱窗坐一个妓女，你看中哪个就进去，这是特别的；她们妓女穿的衣服就和今天(明星)穿的一样啊，完全就是引诱你上床的意思。外国的好的演员，演《穿Prada的女魔头》的梅丽尔·斯特里普，她年纪蛮大，也不需要脱啊。
FAMOUS：对今天的演员有什么建议？
萧芳芳：今天的演员比我们那个时候的演员辛苦得多，他们要脱，露这个露那个，这样才能上版面。你要脱得多、多到光，你上报纸的机会就会大。这是干什么？我觉得这简直是太无聊了，我也问过香港的摄影记者，还是十年前，我说你们整天拍人家乳沟干什么？他们说没有办法，我们要回去交货，这是任务。这个我听着多难过，我对年轻演员建议，就是还是专心研究好演戏吧，这个事最重要的，你演得好，自然大家看着就开心，自然就会请你拍戏了。
FAMOUS：到现在，你对电影的感情是怎样的？
萧芳芳：刚开始我是不太喜欢电影，剧本也不好，整天拍也不能选。所以，二十一二岁我就逃到外国，回来也只能做电影。才开始慢慢研究电影，我还是很喜欢电影，但是我喜欢拍戏的过程，不喜欢宣传的过程。到处飞，太累了，我不喜欢的是招待会上拍照啊什么，因为我其实是个很内向的人，怕羞的人，演完我就希望跑掉。我很黑心地希望这个电影不要上，因为我演得不好，哈哈。我怕说出来老板对我非常生气，别人都会生气。
愿望 不要等到来世再演戏
在2009年香港电影金像奖典礼上，萧芳芳获得终身成就奖，颁奖时，王家卫示意全场用挥舞荧光棒代替掌声。无声的荧光闪烁中，萧芳芳用手语说“谢谢”，这是她在舞台上唯一一句无声的台词。她还坚持看电影，还在做关照儿童心理的护苗基金，还在坚持练气功，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不用等到下辈子才能再演戏。
FAMOUS：现在你还坚持看电影吗？是通过DVD网络还是去电影院？
萧芳芳：我是很喜欢看电影，尤其看到现在内地的电影电视剧，演得太好太好了，几十年我们都是看外国电影被外国电影洗脑，现在我决定少看，决定补回来！我每天都一定会抽时间看电影看剧，内地的，这么一看我就觉得我白活了，他们演得太好了。看到好戏就好像喝到好酒一样，我会高的、会high，看得很开心。所以我现在精神生活很丰富。我们圈子的朋友互相交换DVD，互相传达哪个剧好看，我刚刚看完《雾里看花》我很喜欢李幼斌、小宋佳。
FAMOUS：你心目中的香港电影是怎样的？
萧芳芳：我对“她”是又爱又恨，我爱她是从我换牙的年龄，一路将我养育成人，到我老掉牙了；我恨她，我觉得她怎么老做得不够专业，香港前几年才开始有一个演艺学校，很多人都是功利、赚快钱，很快捞一笔，没有理想没有信念，没有理想和信念很多事情是做不好的我觉得，编导演三方面都不专业，整天就埋怨市场小，可如果你们不专业市场怎么会大呢？
FAMOUS：这种童年成长的独特经历如今回过头看，对你的一生的追求有怎样的影响？
萧芳芳：也许因为我身边的人都爱看书、有理想，所以我就变得要不甘于(只)做电影界。我就去念心理学硕士，学得非常笨，我学完在医院开始做，做了两年，耳朵全聋了，听不懂病人在说什么；我就拿我学的做“护苗基金”，因为我学的是儿童心理学。我本来想改行，完全做心理治疗加，可是我都聋了还做什么呢。学了的要用，对香港有点回馈。没有一个是专门做儿童心理，我就开始。
FAMOUS：你今后还会演戏吗？
萧芳芳：要是碰上我爱上的角色，那就糟了！我会非常矛盾，很想很想拍，却又很怕很怕拍��怕自己因耳疾吃不消，没法子拍！希望练气功能把身体练好，那就不必等到来世再拍电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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