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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有棱角的人,我不会因为现在成了明星,在这一点上有所改变。我不会为了外在的东西丢掉珍贵的本性,在这方面圆滑是手段,有时候可以使用,当触及原则问题的时候,这种圆滑是不需要的。”
釆访当天,陈坤依然有点头晕,这是醉酒后遗症,虽然此时离那场酒局已有两天之遥,“我这点儿酒量,只能在小饮几杯后笑眯眯地望着那些高手们豪饮。”
两天前,陈坤和朋友为施南生办了一个生日Party,“我这十年一直被别人照顾着,十年来,头一次这么正式和隆重的去为别人做事,体会到了这十年被别人照顾的感动。”以前的陈坤很少参与这种事,也不关心。想要为朋友付出,这种改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也不想让自己的生活那么的文艺青年,我现在的年龄到了要负责任,踏踏实实做事情的时候了。”
4年前釆访过的陈坤和眼前的陈坤差异非常大。
那时的他不论笑得多么开怀,都掩饰不住眼睛里那抹忧郁,曾抱怨过快的生活节奏磨钝了他的感受,“对身边发生的事,比如阳光是否照在身上不那么敏感了” 。过得不是很快乐。事业上的成功,不在他的预计之内,“打乱了原本的生活步伐”。也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帅。“那样会让我更自卑,演了这么多年戏,如果别人还只注意我的外表,让我觉得自己还是走不出花瓶的影子。” 导演吴子牛说:最初选定陈坤演《国歌》中的聂耳,完全是看中了他忧郁但不失刚毅的气质,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被定位为青春偶像。我想,陈坤应该有清醒的认识,不致沉湎在青春偶像里不能自拔。
30岁的陈坤强调,“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实力派,只是这张脸太偶像了。”因此拒绝进入任何一桩娱乐事件,“对于很多喜欢娱乐、八卦的读者来说,我是缺少话题的、呆板的人。我不相信一个演员能被所有的人喜欢,也不相信整个社会都只喜欢某种类型的人。”他不满于自己在媒体面前充当的角色——多一个我不多,少一个我不少。
4年的成长时间算很长吗?
眼前的陈坤,如初秋的北京的天空,风高,云淡,阳光灿烂。
“我以前的生活太抽象、太随意、太文艺。”
Q:上次釆访你的时候是2006年,那时你已经很红,但却很迷茫。
A:做忧郁状吧。(笑)那时觉得有意思的事不多。对于我来说那算是一个临界年,估计像更年期似的。我不知道别的男人会不会害怕年龄,但30岁那年我是有点害怕的。觉得30岁了,要对自己的生命更负责,应该定下目标再去做。但是那个时候我方向没有太明确,只是大概知道。人家都说三十而立,我到底立了什么?那个时候就觉得时不我待呀。现在知道,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做好当下的每件事情。作为一个男人,我觉得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做点该做的事情。
我以前的生活太抽象、太随意、太文艺、太追求所谓的境界……太追求形容词,以前恨不得苦恼都是我的追求。现在,我生活的关键词是简单、高兴。这个不是为了改变而改变,是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而然改变的,现在这个可能是更真实的我,因为更舒服。很多事情我不能装出淡定,也不能装出我负责任。
Q:你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态?
A:心落地了。
其实我很渴望成长,外部环境也推动我的成长了。今年的6月4日是我来北京的第15个年头,我在那天写了一篇微博(http://t.sina.com.cn),“15年,不长不短,间中跳跃着的是仿佛仓促间划过的碎片,还好时至今日依然保存着当年闯来时的朴素梦想,也算对得起那个懵懂的少年了。别怪我矫情,对于每个珍视着时间刻记的人来说,为了15年前的今天来到北京而庆祝,是值得的。”跟15年前比我有了一些人生经验,多了一些做事的经验,有一些失败的案例,也有一些让我较为愉悦的案例,但是这些东西都不是这15年让我觉得最珍贵的,我最珍贵的是我来北京的时候的初衷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Q:什么初衷呢?
A: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说出来大家会哑然失笑的一个初衷。它到现在还依然在我的心里面,这是最重要的。但这个初衷我是不能分享的。
Q:还记得15年前你来北京那天的情景吗?
A:第一个注意的就是阳光,重庆没有那么好的阳光啊。当时我就很高兴地许了个愿,那句话到现在都依然在耳边。通常情况下,19岁的小孩子能有多么大的愿望啊?现在看来,那个时候我就有很大的心愿,绝不像大家所看到的简简单单、忧郁的陈坤。
Q:今天的阳光有你15年前来北京那天灿烂吗?
A:我记忆中的那一天阳光更灿烂。小时候会把任何事情都放大,好和不好。现在,人生经验告诉我,尽量去享受每一天。比如施南生的朋友专门从香港飞到北京为她过生日,然后她们再一起回香港,那边还为她准备了一个生日Party。我陈坤为我的朋友做过什么?我从十年前就在观众那里拿东西,我给予他们的是什么?2008年之前,我还嫌我得到的不够,还想要更多……那时候我是男孩,现在是一个男人了。
Q:有些男人是听不得真话的,你呢?
A:我非常知道什么是应该听到的。我喜欢别人能指出我的实质问题,你用什么方式表达都可以,骂我也可以。只要是对的我就能接受,水瓶座是很客观的。
Q:你听过的最狠的话是什么?
A:估计没有人比我自己说自己更狠了,我心里经常骂自己,骂意味着我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比如说有人不管是衷心地,还是客套地说你戏演得很好,我是不会听的。因为我自己有好和不好的标准,我会对自己说,“陈坤你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没什么天赋,勤能补拙,你就补吧。”我不是一个简单的听到事情就会反应的人,别人骂我时,我会听听他骂的有没有道理,有道理的我会听,如果他是乱骂,那我也不接受。我看到过好演员,我心里是有标准的。
有人说我内心像个孩子,谁说我心里有一个彼得。潘,我就不是一个顶天立地、负责任的男人呢?谁说我忧郁,我就架不住事呢?谁说只有五大三粗的男人才能撑得起天呢?对不起,不是。
Q:比如呢?
A:比如姜文,罗伯特。德尼罗,他们就是好演员。其他的……经常听人说,哪个演员很有名、演得很好,我觉得一般吧。
Q:你是个好演员吗?
A:我有些片段演得不错。以前我经常会纠结在某一场戏上面,没有整个人物的大局观,因为我在生活里面也没有大局观。现在我建立了较为清晰的大局观。
我觉得不管男女,最重要的是建立自我评判体系,靠你的修养,靠你的智慧,靠你的学识,不是等待别人来说你对或不对。这件事应该在30岁左右完成,我觉得三十而立也是缘于这个。
Q:你以前接戏的标准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A:以前拍戏时,觉得票房好才接,以前做事情的目的是不单纯的;现在我喜欢这个角色就会接,因为我是个演员,演员所要做的就是喜欢这个角色。结果好,就当自己捡了金元宝;结果不好,吸取经验,下次注意。
我比以前积极了,就算是出现了问题,我都认为是塞翁失马。就算真的有2012又怎么样,我管你来不来,我都要这么生活,上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我有使命感。我要把现在做的每件事情价值最大化。
大家应该经常回头看看你最初的愿望,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出发的,经常想想小时候的梦想。有人说我内心像个孩子,谁说我心里有一个彼得。潘,我就不是一个顶天立地、负责任的男人呢?谁说我忧郁,我就架不住事呢?谁说只有五大三粗的男人才能撑得起天呢?对不起,不是。
“我承认我自己笨,可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智慧。”
Q:据说《让子弹飞》里的角色是你主动跟姜文要的?
A:我一直都是主动跟导演要角色的。我跟每一个我喜欢的导演都说。以前要角色还觉得不好意思,是在贪图什么;现在觉得演员要角色是个特别坦荡的事情,演员就是应该去争取好的角色,去见组,去试戏。我以前和姜文不认识,虽然他是我的偶像,头一次见面喝酒,我就说:“导演你有没有角色给我,大小不论,只要能上你的戏,去学习一下。”我是演员,跟导演要角色有什么可被别人笑的?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要演戏呀。我故作姿态在那儿等待,等到了什么呢?
Q:大多数演员都在等待吧。
A:我不要等待,我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人。
Q:没有人说你“二” 吗?
A:不用人说,我都觉得我自己挺“二”的。但“二”有什么不好的?我承认我笨,我能力弱,所以需要争取更多的机会,大家都在帮我的忙,我还在那装什么呀?
Q:你一直在说自己笨,这是否是一种故意放低的姿态?
A:故作大智若愚状啊?怕别人说自己,我自己先说?呵呵,我刚开始确实是这样的,把自己放低了,看你还能怎么说我。说久了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挺笨的。我承认我自己笨,可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智慧。
Q:你跟姜文在一起拍戏交流得多吗?
A:我们拍戏的时候很少说话,平时也不说话,发短讯。有一次,本来是要拍我坐在一个角落里的全景镜头,他从摄影机里看到我的状态很特别,就把镜头推近了特写,他从摄影机里看到我的眼睛,走过来问我,“你平时做什么运动?”我说“瑜伽和打坐如果算运动的话,我就做这两样。” 他说“打坐,你要保持下去。”
他为了我,每一场戏提前15秒全场安静。他读得懂我,这比有人说你牛逼有意思。
我的生活特别简单,只是愿意花时间去想点事儿。有人说,你想太多,太累了吧。有一天我在微博上说,“年轻的时候不想,会浪费掉时间的。到老了应该做的时候你再去想,你就有诸多的羁绊。任何事情是不能不想的。你们不要在那假装自在,真正自在是需要苦行修过来。谁都以为自己是慧能吗?张嘴就顿悟了吗?你扫过地吗?”
Q:有人说你的神情很像张国荣。
A:这个是别人关心的。而我心里想的是,不管像与不像我都要按照自己的道路去寻找我自己的方向,我绝不会成为某一个人的复制品。因为我不想只成为他,我有更高远的目标。
Q:这算野心吗?
A:我觉得男人没有野心不太好。
“放下了心里的包袱,现在是我最好的时间段。”
Q:30岁时,你的职业理想是有一个好的口碑,现在呢?
A:现在希望两三年内拍更多的好电影,磨炼我的演技。大部份会拍商业电影,商业电影受众面广,会让更多观众知道陈坤,知道这样的电影存在。如果这样的电影越来越成功,中国的电影市场、电影文化会越来越蓬勃,那个时候,就会催生出很多关于心灵的电影,我的目标是去拍更多这方面的,心灵的电影。
Q:你以前似乎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并没有清晰的认识,或者说并不接受?
A:我到2008年才坦然接受这个职业。
Q: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A:我并不是个很多产的演员,每年我都找借口休息,美其名曰为了更好地创作我要去休假。2008年拍完《画皮》之后,我非常认真的告诉自己,必须休息一年半。不想拍了。我没有目标地在休息,和许久不见的朋友见见面,读一直想读的书,在咖啡馆喝喝咖啡,走路回家,骑自行车健身。休息了七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豁然开朗,我说我可以不做演员了。之前虽然做了8年演员,可心里一直纠结我到底要不要做演员,那一瞬间明白了,不做演员我也可以生活得非常真实。以前纠结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全部打开了。从2000年离开电影学院到我开始被大家关注,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我一直没有接受我是一名演员这件事,表面上看似乎过得挺不错的,拍拍戏,赚赚钱,但是根本没有解决掉内心的纠结。2008年,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不做演员,做其他行业也不会有包袱了。
Q:包袱?
A:以前我的心里藏着要做影帝的包袱,为做影帝努力演戏,还要为片子卖得好努力……当一切事情都是为目的而做的时候,你觉得我能不纠结和迷茫吗?
Q:可是谁不这样呢?
A:谁都可以这样,但是我不可以。我迷茫了8年,忽然想明白了,我不做演员也没什么。这之后我演戏就是因为喜欢,这时候你就会投入热情,我找到了做演员的动力,我开始享受创作的过程。你知道心里面没有恐惧是因为什么?因为你不多想了,心无挂碍。这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的。
2008年之前,我已经得到了太多的财富、名誉,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到了回馈的时候了。想明白后,我对每件要做的事情都回馈我的热情。所以2009年我拍了1部电视剧、5部电影,也不知道累,让他们继续给我安排工作。现在是我最好的时间段。
Q:你在最好的时间段离开了从毕业后就签约的李少红的公司?
A:我们的合约今年8月份到期,我在2月份的时候就跟婉姐(李小婉)、少红说,“恩师们,半年之后我想离开了。”我很坦然,没有人情上的恐惧。我相信我们会互相理解,我不瞎想。
Q:她们的反应呢?
A:她们温暖地看着我说,“你想做一个团队,需要我们怎么帮你?”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真挚的关系。假如我到8月份一声不吭地走了,她们也许不会生我气,也许心里会难过,也许我心里也会有隔阂,再见她们时也不会坦然。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事情有个较为完美的结局,你只要用心去做。
Q:你其实用了最简单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很多人猜想你离开李少红公司时是有波折的。
A:因为我笨,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每个艺人跟公司分开时大家都以为有故事,我的故事最简单。
Q:因为确实发生过很多故事。
A:确实发生过很多!我的故事是她们培养了我十年,少红跟婉姐是最爱我的,离开她们后,我做好了,她们一定会为我高兴;做得不好,她们一定会为我难过。因为我是她们培养出来的,直到现在,我依然用这十年里学到的方式在做事情。
Q:这段时间李少红因为重拍电视剧《红楼梦》受到质疑,你们沟通过吗?
A:每个人在做事情的时候都会有风险,少红的坚强来自于她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意识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她能去做,就完全可以承担这种结果。她心里很笃定,这点是最重要的。就好像我笃定地要做一件事情,结果大家不接受也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这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是一个有棱角的人。”
Q:你曾经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指责过一个提问不友善的记者。很多明星在这种时候会打哈哈,你却这样较真儿。
A:我尊重所有有智慧的问题,现在如果有记者问很“二”的问题,我依然会说,你回去想想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傻待着。我是一个有棱角的人,我不会因为现在成了明星,在这一点上有所改变。我不会为了外在的东西丢掉珍贵的本性,在这方面圆滑,那就不是陈坤了。圆滑是手段,有时候可以使用,当触及原则问题的时候,这种圆滑是不需要的。
Q:你有过圆滑的时候吗?
A:圆滑差一点,但我可以变得周到一些。我不是一个很周到的人,我也没有花很多时间去想别人的感受,我现在努力学,为施南生办生日Party就是一个开始。
Q:你会上网看写你的文章吗?
A:我经常看,我现在自己做了一个团队,我是leader,肯定要面对所有的问题,我会看的。我不奢望别人对我有多高的评价,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标准。我也曾经尝试过很诚恳地跟别人聊天,最后写出来的东西不好,我应该难过吗?不应该难过,他在帮助我,用另外的方式来剖析我。我回过头去一看,那个时候的陈坤确实挺装的,那时候爱讲大道理,其实我只不过把书上的东西拿来说给大家听,跟大家分享一下书上写的、真正的道理,别人都知道的道理,是班门弄斧。
Q:很多人在成名之后会浮躁,可你在成名之后相当一段时间表现得很低调。
A:这就是浮躁的表现。低调跟高调是相对的,高调的人也许是因为不自信,低调的人也许是太自信了,自信得已经膨胀了。有些人膨胀的时候选择低调,其实也是一个做作的行为。
我那时候的低调是既膨胀,又不自信。
Q:你小时候喜欢电影吗?
A:不怎么喜欢。我不像周迅是在电影院里面长大的孩子。我小时候的乐趣特别多,去河边游泳,去捡废品卖……不是只有电影的。我也不觉得电影院多么吸引我,因为有时候放的片子很不好。我不是什么都看的,我从小时候就很有自己的态度,我不是随波逐流的人。
Q:你现在经常在微博里提到你儿子,这似乎是你以前一直避讳的?
A:我从来没有问题。我就说过一次,在上海电影节的时候我说我只回答一次:“我从来没有回避过我有儿子这件事,我也不会回答你们儿子从哪里来的问题。他就是我儿子。我带他到很多地方玩,所有人都看见了,我儿子是非常健康的孩子。”其实我从小骨子里面就很有力量。
Q: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A:《金刚经》里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Q:你的宗教信仰应该让你不忌讳论死亡吧,若干年后,你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A:按我现在做事情的方式,应该不会出横祸;按我现在的生活模式,有可能会生病;按我现在积极的心态如果一直持续下去,我觉得不管遇到什么我都应该笑着死去。我的宗教信仰让我相信轮回,所以我对于死亡的恐惧不大,我奢望笑眯眯地死去。(出自《Vogue Men》9月号 摄影:KTAuleta 时装总监:Grant Pearce 化妆:东田造型 张哲纶 发型:东田造型 贺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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