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0日,由那日松策展,演员郝蕾(微博)与摄影师畏冰合作完成的当代艺术摄影展《如是》在北京798映画廊开幕。
时隔将近两年,重新面对2010年夏天镜头中那个赤脚、光头、素颜、以纱裹身的自己,郝蕾觉得,当初远赴印度、尼泊尔的艰苦拍摄是值得的。
16天,注定是一趟远离繁华的心灵之旅。
剃头,出发
大约是2009年10月,郝蕾与畏冰、经纪人有了“合作一个当代艺术项目”的念头,去一个地方,拍一组照片,真实而纯粹,不带一丝矫情。
恰巧也是这一年,研读佛经多年的郝蕾正式皈依,她的脑子里跳动着两个心心念念的目的地——印度与尼泊尔。卸下全部修饰,用最真实的样貌游走在佛教圣地,定格下最纯粹的风景,名为“无来去处”的方案就这样一点点成形。
“后来总有人问我,走这一趟是不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行,我说不是。完成艺术项目是最真实的初衷,如若旨在修行,就不该兴师动众找别人同行,更不会刻意拍照。但不可否认,沿着释迦摩尼成佛、讲经、涅槃的地理轨迹前行,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的确让我的内心成长了。”
主题明确了,但具体拍成什么样子?大伙儿一时没拿定主意。“我赤着双脚,再剔个光头吧!”郝蕾脱口而出的提议,着实让同事们半天没吱声。良久,经纪人看着她说,你确定吗?
“非常确定,你要相信我!”
盘算着离出发还早,大家都以为郝蕾只是一时冲动,末了必然得打退堂鼓。
发型的讨论暂且搁置,接下来的半年里,每个人都开始为实际的行程筹备奔忙,除了要在国内联系当地旅行社预订线路、导游、住所、交通接驳以外,郝蕾到了那边穿什么衣服出镜也是个重要问题。
郝蕾找到设计师朋友樊其辉,表达了心中所想:“我不想是我自己,只想是个符号,要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挂碍的感觉。”对方点点头说,容我想想。
樊其辉最终的设计,是几块剪裁后围裹在身体上的白纱。这个理念着实令郝蕾兴奋,“人生下来,裹了块布,然后,这块布跟着你长大了。它是件衣服,也可能不是。”这恰好暗合了“无来去处”的主题,有或无,好或坏,本就受意念牵绊,实质并无差别。
眼看准备停当,临行前,郝蕾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旁人的惊异中剃掉了一头长发。造型师老黑“动手”那天,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唇角始终是微笑的。“我从来就不是说着玩的,剃完也没受什么刺激,头发不在了,五官原来如此清晰,挺好!”
2010年5月,包括郝蕾、畏冰、张大色(佛学顾问)、袁文颖(女助理)和邹孟浩(男助理)在内的一行五人从北京整装出发。临行前,大家在机场拍了一张合影,“并非刻意安排,但我们每个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且分工明确,目标往西,怎么看都有点儿《西游记》里师徒四人加白龙马的感觉。”
用心改变环境
这当然不是一趟旅游,各种考验接踵而来。
第一站是印度,到达时已是当地时间凌晨3点多,海关以携带贵重摄影器材为由,在索要高额过关小费未果后,将郝蕾一行人扣留在机场。谈判僵持了2个多小时,虽然最后“免费”过关,但破坏了行程进度,加之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效率极低,等大家拿到房门钥匙时已日上三竿,为不耽误原定的取景工作,来不及睡觉,洗个澡就出门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郝蕾还是差点被“热了个跟头”。这是她生命中经历过的“最热”,平均温度摄氏49度,大脑几乎停止运转,而且无处可逃。
更令人沮丧的是,游走在德里的大街上,看不到想象中孔雀开屏一样的烂漫纱丽、色彩夺目的大篷车、俊男美女的莺歌燕舞,甚至连半个徒步的僧侣也没有。有的只是比北京周末晚高峰还拥堵的街道、浑浊的空气、参差不齐的简陋房子、被晒得毫无生气排序无章的植物,以及各种追赶攀爬公共汽车的“杂技演员”······
“环境太差,大家都很失望,但我在第一时间开始反省,这就像取经一样,面对所有的磨难,必须放下你的情绪,用智慧去应对,否则将一事无成。要用心去改变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扭曲你的心。”
拍摄按原计划启动,但考验源源不断。意志力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被寄予厚望的主景之一——那兰陀寺,是《西游记》中玄奘师徒取得真经的地方,但十三世纪初的一把大火,将一切化为断壁残垣。放眼望去,齐刷刷一片矮墙根令人心痛,劫后余生的状况比圆明园还糟,半点儿没有电视剧里金碧辉煌的模样。
好不容易找到别致的拍摄角度,才知道光脚上镜形同“自虐”。所有的地面都被晒得滚烫,脱鞋站在上面根本坚持不了3分钟,郝蕾必须和助手配合默契,摄影师一喊停,助手就抱着鞋百米冲刺地跑到她身边,稍有迟疑,怕就是几个水泡。
等到与一应难关“过了一遍招”,在印度当地的转车,才让人感觉到何为真正的“身不由己。”根据拍摄计划,郝蕾一行要寻访印度多地,主要靠火车中转,但火车经常在当天突然无故取消,且即使准点发车,也由于车厢内没有具体的厢次、座次编号而迟迟找不到座位,有一回甚至险些因此眼睁睁看着火车开走,混乱状况连当地导游都束手无策。
“酷热、疲劳、加上接驳不顺,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开始本能的情绪化,甚至彼此发生摩擦。每每此时,我总是一语不发地听经,我觉得可以从自己做起,散发一种安定而平和的能量,感应到别人。出发前,大家开玩笑说我是孙悟空,后来才发现其实我是唐僧——脾气最好的人。”
种种煎熬与戾气,总算在从印度入境尼泊尔的公路上渐渐消散。拍摄行程已近尾声,眼望着越来越葱翠的植被,呼吸着越来越清新的空气,每个人都惬意了许多。“那种感觉,恍若正驶向天堂。后来在加德满都看见肯德基,大家激动得都要哭了。”
每一天都在领悟
回忆起全程16天的拍摄,有很多领悟的瞬间。
郝蕾记得,当一行人踏着晨雾来到即将日出的恒河河畔,很多印度教徒已早早赶来在这条“圣河”中沐浴。他们的一生都与恒河息息相关,从出生后的洗礼直至死亡后的火葬,都在河畔完成。
不过跳进河水里拍摄是需要定力和勇气的。且不说水质被严重污染,单就水里的漂浮物而言,也不是普通的瓶瓶罐罐那么简单。“第一天在我身旁飘过去半只牛,第二天飘过去一具女尸。可是,这些在当地人看来根本不足为奇,大家虔诚地沐浴、朝圣,河岸边有当地小孩操着熟练的英文卖花,那一瞬间,你突然觉得,整个人生都浓缩在这一片风景里,从生到死,千奇百态,最后不过顺水飘走,早知如此,那些在世时的执念又何苦为之?”
后来赶到菩提伽耶,站在释迦摩尼成佛的菩提树下,郝蕾再一次觉得困惑。这是那棵2500年前的树吗?怎么没有想象中繁茂?层层护栏隔断了崇拜,环视四周,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佛教徒,耐着高温踩着滚烫的地面盘坐诵经。“我们也是历经艰苦来到这里,但我突然明白,佛并不是一定要在这棵树下才能参透生死,或许这棵树有它的灵气,带来了成佛的缘起,可如果没有智慧,坐哪棵树下都没用。修为旨在生成一种内心的力量,不拘泥于某种形式,更不是绑缚在某个地点。”
幸福是挪开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回到北京后,每个人都忙着整理自己。大约一周后,大家重新聚在一起,回忆起一路上好与不好的种种,郝蕾说,坏的都过去了,好的都留在了心里。
除此之外,她还隐藏了一个秘密。出发前,她刚刚动过一个手术,伤口还没有痊愈就启程了,除了同行的女助手外,别人都不知情。回国后去复查,医生很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这么好,一定是听话好好休息了。”
“这再次证明意志力的重要!一路上我们都靠自带的方便食品充饥,环境艰苦,身体疲惫,但居然没有一个人生病,我的伤口也痊愈了。相反如果一开始就唧唧歪歪的,可能真抗不下来。”
同理可证的是郝蕾生命中的另一次极限考验,和印度之行“最热”相对的,那是她经历过的“最冷”。“当时拍《白银帝国》,严冬,野外,别人穿着军大衣都冻哭了,我穿着薄纱一次次走进冰湖里,平躺漂浮。那是冷到想死的感觉,但我不停地对自己说,你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什么事都不会有。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尽管拍摄结束后,我哆嗦得根本穿不上衣服,但过后居然连感冒都没发作,更没有发烧或关节冻伤。这就是意念的力量,强大的意志力可以帮助身体度过难关,正如绝症病人的心态对病情至关重要。所以我从不强调经历的痛苦,而总是告诉别人坚持下来的收获。”
不仅如此,16天走下来,团队成员也对行程本身有了更深刻的领悟。畏冰提议更换起初“无来去处”的项目名称,他草拟了几个,郝蕾一眼看中“如是”。“这是我们游历后的感悟。经文里说‘如是我闻’,‘如是’充满无限可能性,如是我闻,如是我思,如是我行。人总是后知后觉的动物,所谓幸福,就是挪开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我也经常遮住自己,但重要的是,不要去抱怨,而要想方设法挪开。”
基于此番领悟,郝蕾加快了自己开设身心灵工作坊的进度。在她看来,“当下的一些身心灵机构,对于普通人而言,三天动辄一两万的学费,如同天价。因此我开设的机构尽量免费,前期先投入自己的积蓄,日后也希望争取公益赞助,尽可能控制费用。”
“《金刚经》上说,布施给别人物质,会有福报,但如果布施给别人精神,则是最大的福报。因为你传授给那个人一种方式,让他自己创造幸福快乐。我曾经读过大量身心灵方面的书籍,也亲眼见证过我的老师帮助很多濒临绝望的人重新振作,那才是生命最震撼人心的力量。”
郝蕾说,她时常想起在印度时给大家开车的当地司机,他从不抬头和别人说话,吃饭时也总是独自躲在角落里。“我问导游,这是为什么?导游说,因为他牢牢铭记自己是下等人。虽然我不十分清楚印度的等级制度,但听到答案的一刻,内心真的无比悲伤,这是怎样世代沿袭的一种灌输,可以让一个人从内心深处否定自己的价值,即便你对他施以平等,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很遗憾,我对此无能为力,但希望可以帮助身边的其他人远离生命盲区。正如我归来后说过的那样,有一种修行,无关宗教,只是令你与最真实的自己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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