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李森
殿堂级推理大师阿加莎·克里斯蒂在《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里说,“故事在那之前很久就开始了,一切都聚合向一个点”——对新近发行了EP《渐变》的王菲菲而言,这句话重点在于,“回想起经历的一切,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从《水上花》的一夜成名到日后的辗转崎岖,王菲菲的故事充满了不成熟的人生选择、不自知的经验主义,以及行业对一个女人近乎苛刻的考验。“甘苦自知”,唯有当事人才能理解透彻。
“有人找你要签名,没人找你演出,但凡跟这个圈子相关的人,都不搭理你”
1999年,打着“新王菲”名号出道的王菲菲以一首《水上花》接连拿下了三项央视大奖,美国《世界时报》直呼她为内地乐坛“年度最具潜力新人”。那一年,她的专辑卖了30万张,北深广三地的演出邀请函纷涌而至,一场3万——2000年,北京市民的年平均工资不过15726元,王菲菲唱几首歌,相当于普通人辛苦工作近两年——且不谈她的场次通常是以10为基数计价的;那时候,她自认为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好像什么歌到我这儿都能唱出彩来。”与此同时,颇具争议性的艺名让王菲菲遭到了许多王菲歌迷的攻击,成箱的信件里,“借名上位”“冒充王菲”等字眼不绝于耳。王菲菲明白,除开幸运的成分,她的走红和名字其实并无关联,“不然我怎么不叫麦当娜”,只不过,这种“活在别人阴影里的委屈感”让她很不痛快。在她的演艺生涯中,王菲菲数次易名,为的就是让人把注意力从这两个字上挪开。效果不甚理想,“可至少,我试过了。”
事实上,王菲菲当年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叫什么”,而是她的前男友。从她简略的形容里,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这个男人的形象:偏激、专横、乖戾。安排好的演出,可以因为他的一通电话取消,再不满意,便施以拳脚,包括四处放话,威胁王菲菲的好友,“谁敢和她接触,我就卸了谁的腿。”当一再原谅前男友的王菲菲终于痛下决心离开时,摆在她眼前的现状是:演出商、媒体、央视老大哥“全给得罪了”,出席活动,黄格选、满文军等人会玩笑道“快别坐她旁边,说不准腿就没了”;韩磊甚至语重心长地劝她,找个好人嫁了吧,你不适合在圈子里混,“于是就陷入了一种特别尴尬和可笑的境地,你走在街上吧,还有人找你要签名,但是没人找你上节目,没人找你演出,但凡跟这个圈子相关的人,都不搭理你,无形中就形成了封杀。”
但厄运并未就此画上句号。《水上花》后,王菲菲投入了几乎全部的积蓄,签约了一家北京的唱片公司8866,幕后推手据说乃著名音乐人许常德(微博)。同一批签约的歌手包括张咪、辛欣,“我们都挺有信心的,觉得会好。”听从公司安排的她次年推出了专辑《想入非非》,和这张专辑的名字一样,她之前所有关于美好未来的设想都被证实为不过“想入非非”,专辑上市后,叫好声寥寥无几,宣传期刚过便石沉大海。王菲菲孤注一掷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2003年,王菲菲在朋友的生日会上,认识了喜洋洋唱片公司的老板陈梓秋。成功打造过陈明(微博)、李春波(微博)等歌手的陈梓秋与她一拍即合,迅速签约。在这之前,王菲菲靠一首《大红绸子飘起来》养活了自己,没想到新东家却极力反对她继续以这种“红色形象”出现。喜洋洋对王菲菲的定位是“都市小资女”,并以此为基础,将新专辑的每首歌浓缩成一个单字。录制过程中,陈梓秋认为她始终“找不到那种感觉”,叮嘱她回家“多听王菲是怎么唱的”,但无论她怎么揣摩,老板留给她的始终是这句话,“后来我就急了,说你干脆让她唱得了。我是个长在大西北的新疆姑娘,快18岁才来北京,你让我模仿王菲的成长轨迹,我做不到。”3年后,这张预期中的专辑并未等到发行的日子,在全碟录制完成的情况下,喜洋洋悄然解散,“不了了之了。”
“我就是那朵飘在水上的花,不管下一秒等待我的是什么”
王菲菲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倾注居然像被诅咒了一般,“永远得不到回报”。她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带着满身伤跌回原点,“当时我的感觉是,还不如我刚来北京上学的时候,从零开始,很快乐;现在呢,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差不多一无所有,还带着人际关系上的污点。”
那段时间,王菲菲严重失眠。她每晚12点写日记,然后在阳台的跑步机上跑步,入睡时,常常伴着微启的天光。隔壁的母亲就这样听着她的动静,不敢出声打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重复做着这样的梦:爬悬崖,“快爬上顶了,你觉得就差一步,但是特别累,怎么都上不去”,往下一看,是万丈深渊。她在日记里写道,“可能是一开始的路太顺,现在该还了,没关系,还清就好。”
为谋生,王菲菲重拾了“晚会歌手”的身份,跟随诸如“心连心艺术团”等节目组四处奔唱。在加拿大卡尔加里演出的间隙,她拜访了当地的一家唱片店。偶尔间,一张印有中文“渐”字的唱片闯入了她的视线,出于好奇,她试听了片刻。“瞬间就被吸进去了,好像给疲惫的神经做了一次按摩。”回国后,她得知这张唱片出自日本电音大师DJ Krush之手,从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说,该正正经经地做什么音乐了。
旅美音乐家胡晓鸥成了她新的固定搭档。他们创造了一种只属于王菲菲的音乐类型——Chinese Trip-hop,“飞音乐”。“开始我们也没有什么想法或理念,就是种尝试,想等到作品都出来之后,再自然而然地汇总到一起。”汇总的结果是2009年的专辑《Try To Fly》,电子碎拍、爵士、民族弦乐等元素被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虽然,它并不像王菲菲想象中那样具有革新性,但对她个人而言,《Try To Fly》的问世不啻于一次浴火重生,“它让我感觉到,人之所以要经历痛苦,是为了让你接下来更珍惜快乐的时光。”
我们在此不去评价《Try To Fly》以及新EP《渐变》在乐坛中的位置,我们只说王菲菲的起落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说,现在重提这些,感觉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在遇到一种适合她,能发挥她的嗓音特质,让她再度燃起激情的音乐前,她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弯路。但路的尽头,不是她就此不得翻身,而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把支离破碎的生活引向一个值得为之付出的决定性的时刻。这一时刻来得迟或早,都只是暂时的结论,故事从她唱响《水上花》的第一个音符起就已经开演了。“再唱这首歌的时候,我是飘的,我不会注意‘哎呀,我的声音真好听’。我就是那朵飘在水上的花,随波而动,不管下一秒等待我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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