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深入张艺谋的内心世界(附图)
http://ent.sina.com.cn 2001年01月09日10:54 南方网
张艺谋给人的感觉本来是世故而油滑的,因为他会回避一切敏感问题,或者直接就回避一切问题,但张艺谋这一回没有再回避,在《深入张艺谋的内心世界》的这一部分访谈中,张艺谋告诉我们,他决不是有心回避问题,只是他天生就不善于与人沟通交谈。知道事情的缘由,那么张艺谋以前表现的冷漠也就可以原谅了。 ———编者
我们今天面临的是这样一个时代,观众要看好的故事、好的人物,不喜欢理念先行,不喜欢你给他上课。所以我们就要改变。当然我们搞艺术的总是愿意不同凡响啊,要表达一些独特的想法、视角,但是你现在必须把它隐藏在这其中,你这样做才能被大众所接受。
近年来,我去过很多大的电影节,当过评委,他们也在修正评委的标准,他们主张得大奖的作品不要太偏离大众,这成了每个大电影节的宗旨。现在只能通俗和高雅结合,你不要故作高雅状.也不要把自己通俗到了没有想法,我觉得那也不是艺术。
拍北方是因为熟悉
我母亲年轻时确实漂亮,但我不清楚我选女演员是否有潜意识。导演选女演员当然代表他的审美观念,这肯定是存在的。
杨:你选择的女主角身上是不是有你母亲的影子?
张:我母亲年轻时确实漂亮,但我不清楚我选女演员是否有潜意识。导演选女演员当然代表他的审美观念,这肯定是存在的。要说我欣赏的女演员,那当然是欣赏有中国味道的。何为中国味道,我也说不好。但那种很洋气的女孩,我们俗话说的“洋里洋气”,洋就是代表西方嘛,代表异族的东西,叫洋嘛。长得有点欧化的、或者她身上有混血的,我通常在使用上很慎重。
我觉得我的审美好像更倾向于比较中国化的。其实说中国化还有点不一样,巩俐、章子怡是属于北方类的,南方就是另外一类。那大家说我喜欢北方的,倒也未必,因为我拍的几部戏都在北方,当然尽量往北方靠嘛。像《妻妾成群》(即《大红灯笼高高挂》)写的是南方,后来我们就改到山西,也是因为比较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比较有把握。不是说我自己偏爱北方,主要是南方的生活我不太熟悉。生活基础比较薄,我就不敢触及许多东西,怕不了解,让人看笑话,像秋菊打官司,那是我们北方的生活细节,我能把握,那完全是为了对作品能有一种完整的体现,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当然,你在北方拍的故事,当然是用北方的女性。所以你能看出来像巩俐、章子怡,包括董洁,她们都是北方人。
我是一个封闭的人
别看我今天在这儿滔滔不绝地谈这些东西,但实际我还是一个较为封闭的人,我不善交际,不善言辞,不善往来,跟很多人都老死不相往来。
杨:你的母亲是否对你有很大影响?
张:对,那当然。我妈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可以说是我们家的幸福之源。因为我父亲沉默寡言,现已去世了。父亲的性格与他的境遇有关系,他是国民党军官,又是什么黄浦军校的,长期以来他很严厉也很压抑。在我儿时的印象中,他就是不苟言笑,跟我们很少交流。我们有什么事都跟妈妈说。所以我妈在家就好像是快乐的源泉。妈妈是医生,性格很开朗,现在身体还很好,每周还在主持专家门诊什么的。在我的印象中,我妈回来了,一切就踏实了。因为一个家庭总有很多摆不平的事,特别是在那个时代,有很多事都要去求人要有人,去想办法去改变处境。所以大小家事,都是妈妈去想办法。我妈妈很乐观,拉扯我们几个孩子,我爸又是那样一种糟糕的情况,长期没有工作。我觉得我妈是很了不起的母亲,要靠她支撑这个家。长期以来,妈妈给我极大的精神支柱,这一直沿续到我上了电影学院。当时电影学院录取我了,但因家庭问题还要政审,那时我爸还是那个问题,还得我妈去托人、去跑。(杨插话:“听说你当时写了一封信。”)那是个老故事了,但那事就比较传奇了。
我尽量让自己不保守,但我天性中有保守的一面。
我一点都不灵活。说跟人交往吧,以我的社会经历,以我的年龄,应该比现在的我灵活得多。
杨:你从父亲或母亲谁的身上得到更多遗传?
张:我是较多地受了我父亲的基因遗传。拍《红高粱》之前我一直沉默寡宫,非常像我的父亲。上电影学院时陈凯歌有篇写我的文章《泰国人—一张艺谋》,就写我沉默寡言。我上大学到做摄影师。一直都很内向,完全是跟我父亲一样。当了这个导演之后,工作性质使我不得不去交流,不得不去表达,所以现在好一些了。我至多只有十分之一是受母亲的基因遗传,但十分之九是受我父亲的遗传,别看我今天在这儿滔滔不绝地谈这些东西,但实际我还是一个较为封闭的人,我不善交际,不善言辞,不善往来,跟很多人都老死不相往来。不给人家主动打个电话在朋友之间、哥们之间嘘寒问暖。凡是知道我、了解我的人,就不会苛求了。因为是陕西人嘛,陕西人不善交际,我觉得。比如贾平凹,还有我们的美术师留久平都是很典型的。我跟他们其实是一类人。陕西人一根筋,执着,但是也保守。
杨:“你保守吗?”
张:我还好。我尽量让自己不保守,但我天性中有保守的一面。陕西能出一些搞艺术的人,因为他们比较执着。
杨:“我不相信你不灵活。”
张:我一点都不灵活。说跟人交往吧,以我的社会经历,以我的年龄,应该比现在的我灵活得多,可我一点都不是。只能说,过得去。其实我还是爱一个人待着,我待得住。你让我一个人待一年半年都行,不会觉得很寂寞。
导演由观众决定
我渐渐地不太注重形式而注重故事、注重人物,这是当导演十几年来的渐变过程。现在,我觉得故事和人物对观众最重要。
杨:从一开始注重电影的形式到如今追求故事与形式的完美统一,人到中年的你逐步走向成熟之路。你对自己、对第五代导演有何新的认识与评价?
张:我渐渐地不太注重形式而注重故事、注重人物,这是当导演十几年来的渐变过程。现在,我觉得故事和人物对观众最重要,而表现形式常常容易昙花一现。你能不能把这事儿说得让大家觉得舒服、可信,这似乎成了衡量导演的第一标准。
是观众、社会决定导演,改变导演。如果我们现在说,现在这个电影怎么老那么注重讲故事,那对不起,你得说现在的观众就要你先讲故事。
这么多年来是观众的需求改变导演,不是导演去改变观众。你看第五代初期作品为什么比较注重形式而忽略叙述,那是观众的需要。80年代的观众特别崇尚艺术。普通人看一个影展要排长队,年轻人谈恋爱都要谈尼采、弗罗伊德,这样女朋友才喜欢。那时,全民有一种渴求,想了解世界跟上潮流,有一种改变现状的、强烈的渴求心理。那种反传统的、反故事的、提倡以理念和哲理打头的东西大行其道,并不仅仅表现在电影上。所以,你不能看作第五代单独的成功,是观众、是社会造就了导演。然而今天的观众不爱看,所以慢慢就没有人拍了。有些人拍这种反常规作品的,至多也只能偶尔在电影节得奖,但曲高和寡又怎么办?导演心里还是不平衡。于是,他就要调整。最终改变他的是什么,是社会,是观众,也就是说,是观众、社会决定导演,改变导演。如果我们现在说,现在这个电影怎么老那么注重讲故事,那对不起,你得说现在的观众就要你先讲故事。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任何一批作品都有时代的烙印。可能过了十年二十年,可能又来了反传统的、反思的、哲理的优秀作品大行其道,那非常可能。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所以你分析那些大作品,那些代表作,一定是时势造英雄。而我们今天面临的是这样一个时代,观众要看好的故事、好的人物,不喜欢理念先行,不喜欢你给他上课。所以我们就要改变。当然我们搞艺术的总是愿意不同凡响啊,要表达一些独特的想法、视角,但是你现在必须把它隐藏在这其中,你这样做才能被大众所接受。近年来,我去过很多大的电影节,当过评委,他们也在修正评委的标准,他们主张得大奖的作品不要太偏离大众,这成了每个大电影节的宗旨。现在只能通俗和高雅结合,你不要故作高雅状,也不要把自己通俗到了没有想法,我觉得那也不是艺术。
没电影拍可以去讲课
有一点是可以讲的,那就是讲这段时间的中国电影历史,80年代到2010年,中国电影史。
杨:现在国外电影界人才辈出,欧、美、日、韩的年轻导演后来居上。你将如何对待未来,对待高科技、电脑特技?已不年轻的你将如何赶上与超过时代?
张:不管我们这些人曾经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那完全不同。电脑改革仅仅是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多。我认为。100年的电影历史到了今天的电脑时代,在电影的制作、构思和观看方式上都会受到这个时代的影响,所以一定会产生新一代的电影人。新一代电影人跟我们完全两样,而且到时观众也不买我们的帐了,不爱看我们这些东西了,那我就不拍电影了。我这点比较明确。那天我们还在车上聊,我说我自己比较清楚,从现在算起我再干十年,或者二十年,说不清。但当我觉得观众对你已不感兴趣了,我就不能再去拍了。到那时,我只能去给人家上上课。于是有人说:讲什么课,人家不听你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讲的也是很迂腐的老话了。那干什么呢,那就没事儿干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讲的,那就是讲这段时间的中国电影历史,80年代到2010年,中国电影史。这个倒是可以在外国蒙点学费什么的,就干点儿这事就完了。但说老实话,其实谁到那时,谁都会不服气。
杨:“怕是下不来吧。”
张:希望哪天我们能激流勇退比较好,不要执迷不悟下不来,最后栽个头破血流。不知道,走着瞧吧。
跨剧种也是被动的
申奥是个报告,而芭蕾舞《大红灯笼高高挂》和歌剧《刘三姐》一定好看,到2002年,这肯定是件事儿。
杨:在拍新片同时,你还同时接手奥运专题片、歌剧《刘三姐》、芭蕾舞《大红灯笼高高挂》等几部大作,你如何设定自己的奋斗目标?
张:涉足电影以外的艺术剧种并不是我主动的,每次都是别人找我,我只是在偶然的参与中产生了一些兴趣而已。最早请我去当歌剧《图兰多》的导演时,我以为他们找错了。直到我看了大都会的录像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部了不起的大作品。后来演出成功获得一些反响之后,来找我导其他剧种的人就更多了。目前,我手里的这些事情还是能分开干的。
首先说申办奥运片,它不是艺术片,而是一个报告。所以我们目前物色了6位中国优秀的广告导演组织了一个班子,我挂了一个总导演的名。实际上那些活都是广告导演去干的,我总体上把握一下。芭蕾在半年多以前就开始了,剧本是我根据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改写的,音乐也已经做好了。前两天,他们带老大模型来剧组开会,我在模型里大概演绎了一遍四幕舞台剧。所以,我的电影一完成,就得马上投人到芭蕾舞的现场排练。歌剧《刘三姐》是一个长达两三年的漫长计划,现在我们只是在土地的评估、勘探、征用的阶段。目前舞台设计已全部完成。我可以告诉你。申奥是个报告,而芭蕾舞《大红灯笼高高挂》和歌剧《刘三姐》一定好看。歌剧《刘三姐》在大自然中搭台,与桂林美丽的山水融为一体。到2002年,这肯定是件事儿。(南方都市报文/杨阳摄影/储璨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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