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国这人挺神的。年轻时,一头扎进电影,一潜就是10年,默默无闻的。人到中年了,反而浮出水面,跟电视观众打得火热。最出人意料的是,就他那张从来也没有年轻过的脸,竟在十多年前因电影《赤橙黄绿青蓝紫》中刘思佳的演出,差点成为当时年轻人的偶像。如今正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大宅门》再次得到更多的观众对他的认可,这对于一个像他这样的中年演员来说是件难得的事儿。
陈宝国正在天津《心疼女人》剧组拍戏,记者趁机去采访他。早听陈宝国的朋友讲:“宝国这人一点没架子,跟我们一起抽烟喝酒,就是少言寡语。”于是记者准备了采访提纲想让他来个滔滔不绝。当我们坐在剧组拍摄大厅谈话时,陈宝国总能将记者的提问轻而易举地化解掉,所以我们的采访就在陈宝国机智加狡猾的回答中进行开来。
《大宅门》无法实现尽善尽美
记者(以下简称记):《大宅门》播出这么久了,你听到什么反映了吗?
陈宝国(以下简称陈):我一直在忙着拍戏,没问这事儿。
记:为什么不问一问周围的人,你不关心吗?
陈:我不太关心,因为拍戏时候的感觉我都知道,它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差不多的。
记:你感觉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陈:就剧本来讲,它有奇特的一环扣一环的故事,应该是个绝好的电视剧故事。至于角色,也应该说是在荧屏上比较少见的。拿白景琦来说,他不是一般的少爷那种写法,他对人生的潇洒,他那种独特的个性张扬,玩世不恭、反叛的性格,这些都是以往不曾有的,而且这个戏写了他一生的生命历程。再比如他身边有许多女人,一个媳妇三个妾,还有妈妈和妹妹,他对待每个女人的态度都不同,有各种感情色彩在里面。不过,我觉得有很多遗憾,有些遗憾在我拍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但以我个人的能力是无法扭转的,包括摄制组的能力都无法扭转,这些遗憾无法改变,所以《大宅门》无法实现尽善尽美。
记:这些遗憾都体现在哪些方面?
陈:遗憾很多很多,有我个人创作上的,也有整体制作上的。其实每部戏都是这样,尤其是电视剧,它是个快餐形式的东西,可这个载体本身又是一个正剧方面的东西,搁在电视剧里面拍肯定就会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我感觉剧本会留下若干年,是不是能传世就另说了,可这些遗憾不会影响它的收视。
记:《大宅门》里都是像您一样的性格演员,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因为你们把各自扮演的角色都当成自己艺术生命中极难遇到的角色,所以演起来都极力想按自己的特点演,配合起来有点不太协调?
陈:有这种感觉,拍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记:那你考虑没考虑观众看起来会觉得别扭?
陈:其实观众是最精明的,观众的评判水准是相当高的,你不要以为会混过去,特别是炒作很热的戏,观众会用心看,他可能会喜欢,可他不会全盘接受。这种表演风格的问题我现场拍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但我不会去评判每个人的表演,我只评判我自己,但我知道我们这里有这个问题。
记:有的观众感觉由于你们都特想演好,都想把自己角色的特点演出来,所以总端着架子,演起来是不是觉得挺叫劲儿的?
陈:那就要看演员是在演人物还是在表现他自己,其实演员最忌讳的就是表现自我,我想我们这个戏中不会有这种情况。我们不会自我欣赏,自我陶醉,这个不可能。我们还是在塑造人物,因为角色永远是和演员生活在一起的,观众如果喜欢这个角色,会认可你很多,观众如果不喜欢这个角色或有质疑的话,你的很多表演都不会得到认同。
记:你演白景琦时有没有压力?
陈:我没有压力,再大的戏,也是演。
我希望我演的人物灵魂出窍
记:以前你演电影很多,现在却在电视上频繁露面,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戏路的一种转变?
陈:80年代我几乎没拍电视剧,电视剧最早的时候我参加了几部,那个时候中央电视台一年只拍三部电视剧,地方电视台好像也不多,每年也就拍五六部电视剧。之后我拍了十年电影,拍来拍去,怎么说呢,没多大劲头了,90年代初,我就开始拍电视剧了。
记:你拍的第一部电视剧是什么?
陈:可能是《北洋水师》,我记不清了。
记:你演的这些角色中好像主角特别多,你演过配角吗?
陈:演过,不过演的不多。这次在《心疼女人》剧组,我就挑了一个配角演。因为我觉得一部电视剧不可能让一个人挑大梁,要几个人物才能有丰满的故事,我比较爱挑角色。
记:怎么挑法?
陈:我得喜欢这个人物,是以前我没有演过的,最好也是别人没演过的。角色的性格,人物个性丰满,写得活灵活现,我演的时候如果要说有一种境界的话,我想这个人物应该灵魂出窍。
我一进校门,就跟自己说一定要多演几个不同类型的人物形象。我属于演戏胆大的,越是我没演过的我越想演,人物性格铺的面越大,涵盖的面越广越好,也就是想演各种人物性格。我接戏的时候不考虑他的正反派,也不管他是好人坏人,是优点多还是缺点多。就我正在拍的这部电视剧《心疼女人》而言,这个主角我不喜欢,可他们愿意让我来加盟,我又看了一遍剧本,我觉得我更喜欢这个配角。
记:这个配角有什么特别的吗?
陈: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复仇者,他就想报复,他的任务很单一,在报复当中表现出人性的复杂性。
一辈子能演三五个好角色足矣
记:你演过的角色如白景琦、刘思佳等,都是个性特强的人,你生活中是不是也那样?
陈:我骨子里可能有,但我不会表现出来,我表现出来是很随和,很矜持。
记:这么说你演的角色跟自己性格相差挺大的。
陈:我就想找跟自己反差很大的角色,而且每个角色之间差别也挺大。一个演员他要标志着自己从一张白纸走到成熟,会用几个点来作为他的标志,他的角色就是他进步的几个点,我总是在寻找这些点。
记:制片人在选演员时大多都希望角色符合演员的本色,这样可能对他们会保险一些。
陈:只要是职业演员,都会有一个理想,演各种类型不同的人物性格,包括不同面目,这样他才会觉得很过瘾。可实际上演员是个被动的职业,你一旦选择了这个职业,那么伴随你终生的可能是无奈,因为你要靠别人来选择你,那我为什么不把这种被动在有限的空间里扩展一下?变成主动。现在投资方直接面对市场,投资方找你时他肯定有保险系数在里面,演员本身也有这种惰性,也希望有这种保险。可我不想要这种保险,我就用我的角色去说服投资方,让他们知道我演过哪个类型的,张扬的、懦弱的、叛逆的、忠厚的……我让制作方发现我这种潜质,这样我就把我的戏路给扩宽了。
记:有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陈:太有了。
记:能举个例子吗?
陈:《四世同堂》。
记:当时你想演哪个角色?
陈:不是我想演,是人家让我演大少爷,连服装化妆全定了。我当时知道那是一个四十集的连续剧,是老舍先生的名著,说的是老百姓的戏,而且这个地域我了解,又是一个主角,但是这个人物我不喜欢,我想那个人物我以后还会碰到,一个懦弱的、本分的、有责任感的大少爷,果不其然我以后遇到了。但同时找我的另外一个角色,我想我以后遇不到了,就是《神鞭》里的玻璃花,《神鞭》那时叫武打片,不登大雅之堂。人们不会把玻璃花——一个武打片里的小混混当做一个艺术形象来评论,但是我自认为,他在我的演艺生涯中是一个很重要的点。圈里这么多人看了都说:“宝国,你演的比较好的角色,是《神鞭》里的玻璃花。”这可能是大家没想到的事情,我想我如果能叫别人这么说,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宁可不去演能够大红大紫、火一把的人物,这是我主动放弃的。
不过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放弃过,三十多岁的时候放弃过,但到了四十多岁了,我不会放弃像《大宅门》这样的角色。我在逐渐成熟啊,虽然《大宅门》的制作时间长,可别忘了,你当演员最诱惑你的是人物。只要这个能诱惑我,其它我不考虑。
记:有没有想演但没演成的角色?
陈:也有,因为我不会主动去说服人家。一般是顺其自然。
记:这跟你的性格有关系吗?
陈:有关系,可没办法。
记:你演的角色已经不少了,照你说又不想重复,那有没有挑不出来的时候?
陈:我才演过几个呀,乐观地讲,一个演员一辈子能演三五个好角色足矣。
记:你认为你的演技有没有局限性?
陈:有,肯定有。但是我胆儿大,我就想把这个局限性缩小,过去这个职业有千面人之说,我想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人们的一种向往。那千面人不可能,十面人可能不可能?有可能,我在争取往这方面做,这就要看机会了。
掌声与鲜花只是过眼烟云
记:现在你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了,你怎么看知名度?
陈:我干了这么多年,我对这个圈子太了解了,我不是说我是个特超脱的人,我觉得演员是各领风骚十几载,谁也不知哪块云彩有雨,天上掉馅饼的事太多了,意外也太多了,所以我觉着别把自己弄得太在意。我年轻时也得过志,而且是少年得志。你就说那个《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当时别的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小说好,蒋子龙小说中那个人物是极反叛的,我知道这个人物我太喜欢了,而且我演了,他就是我的。我知道这人一夜成名是什么样的,可那又有什么呢?掌声、鲜花很实在吗?不是,遇到这事儿人都会兴奋,都会高兴,这是免不了的,大家都朝着那个奔呢,可真是昙花一现,时间特别短,过后,自己再回来还要从头开始。我看得多了,我自认为我还是比较冷静的。
记:如果《赤橙黄绿青蓝紫》是红在现在,人们可能会把你归为青春偶像一类吧。
陈:那个时候虽没有这种说法,可还是有这种作用的。
记:你怎么看青春偶像这一现象?
陈:任何事物的存在必然有它的根据,这无可厚非,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是太单调了,应该比它还丰富,说法还更多。
记:你希望别人怎么看你?
陈:如果我演的一部戏,圈里人看了说:“嘿!这小子还能演这个。”我觉得挺实在的。如果观众看完了说:“陈宝国,你演的戏我挺爱看的。”我觉得这是对我最高的评价,我一直想朝这努力。我是想趁现在多演几个角色,等老的时候,想想自己演的几个角色,觉得还可以,也就说明我干这行没白干。
演戏是个特笨的活儿
记:许多演员在演戏中都有自己的绝活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风格,你演戏有什么绝活儿没有?
陈:没有,我没有什么绝活儿,我总觉得演戏是个特别笨的活。
记:笨怎么讲?
陈:演员需要悟性、灵性,但是光靠灵性、靠耍点小聪明,包括有点小技巧能成就一个好演员吗?可能一个角色会很好,非常有光彩,但他会不会每个角色都靠小聪明就能够成就他的表演事业呢?我想答案肯定是否,这应该是个需要笨功夫的事。每个人可能花的时间、用的力气不一样,但不花时间、不用力气是不行的。因为角色是需要理解的,首先要理解他,然后揣摩他,最后才能去体现他。不过演员都有一个分寸的问题,都会受自身条件所限,这就是所谓演员的局限性。我形体的表现力,大脑的想像力,我各方面的修养、经验、阅历都会影响、左右我去塑造一个人物。这就形成一个人对角色的认识和体现,也就会形成观众对演员表演风格及技巧的认定。一个具备什么素质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好演员呢?他的想像力和悟性,简单地说不论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最后看的是结果。笨就是要多花心思,这个圈子没傻子,但多用心思肯定不一样。
记:你认为你是个出类拔萃的演员吗?
陈:我不是出类拔萃的,我觉得我就是个二流演员,现在正把我往一线上摆。出镜率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哪能那么多好角色都让你演了,哪能馅饼都落你头上呢?这是不可能的。
记:那你认为演员的成功与个人的魅力有多大的关系?
陈:我想演员应该靠角色跟观众交流,不要总拿自身的面目与观众见面。演员的成功很大成分是角色的成功,是在沾角色的光,角色的艺术魅力才是永久的。观众对演员的喜爱,其实是从一个成功的角色延伸出去的。试想,如果没有我演的那些角色,观众谁看我这张脸呀,有什么好看的,跟谁有区别呀?一鼻子两眼睛,个人魅力我觉得很有限,要不我怎么不爱干露脸的事儿呢(他指的是参加电视台综艺栏目,我们正聊着,一个娱乐栏目邀请他参加,被陈宝国谢绝)。
记:广告你也不接吗?
陈:对,包括收视率很高的那种娱乐节目,我都婉言谢绝。因为我觉得我哪怕去演一个中等的电视剧,那也是我演的角色,是我的专业,我也不要在非常王牌的栏目去露我自己的这张脸。
男人应该狡猾和智慧
记:你经历过一夜成名后的大红大紫,也经历过一步一个脚印的奋斗过程,你认为什么还能使你特兴奋,特刺激?
陈:碰上一个好角色我就特兴奋,真的。因为我现在觉得时间特别紧,而且我越来越感觉时间紧,能演几个角色就赶紧抓住,趁着这个好时候多留下几个角色来,其它都是过眼烟云。
记:你在这个圈子里人缘好像挺不错的,听别人说起你也全是好话,你为人处世有什么原则吗?
陈:我觉得人应该有距离,距离产生美(哈哈大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狡猾呀?不过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有那么狡猾。
记:为什么?我认为你很聪明,可以称为狡猾,你不敢承认。
陈:我是喜欢狡猾的人,尤其是男人,做男人一定要狡猾,还得特智慧。演角色时我一定要把男人的智慧和狡猾这两点演进去,因为我喜欢。
记:什么样的人能跟你成为朋友?
陈: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成为朋友,摄制组的人都可以成为朋友。但我做人是有准则的,圈有圈法,行有行规,这个准则我有。首先你得敬业,你得按时到场,你得不耽误别人的时间。我还是个老实人吧。
记:细想起来,你生活很优越,名气有了,房子、妻子、孩子、车子等你也都有了,你生活中还缺什么吗?
陈:(哈……)我觉得人需要节制,因为人的欲望太多了,能把人烧死,各种各样的,尤其在现在这个社会。梦谁都会做,谁都敢做,做人得抑制这种欲望,演戏的欲望别抑制,可我又知道好戏不可能全找到你,你就苦闷、郁闷,你就不舒心,很正常的。你付出不多回报很多这不可能,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一个戏我用心了,我受累了,最后没落好,太多了;一个戏我没太费心就落好了,这不太多。这个道理我明白。《大宅门》我就敢说我尽心尽力又尽兴了,但最后结果未必尽人意,这种事情我遇到的挺多。所以就要踏踏实实,观众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我都特冷静,不管怎么着,我中午还得回剧组吃盒饭,还照样得老老实实去演戏,用心去演戏。
记:说来说去,演戏就是你最重要的事,你还有别的梦想吗?
陈: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可能就是想有个家,有个孩子,有爱他的人和她爱的人就行了。可男人不一样,我觉得我人生的主要部分是事业,我是把演戏当成职业了,就想干得好一点。
记:随着你的年龄越来越大,看着这些年轻演员特别的火爆,可实际上他们的演技还不如你们,你有没有不平衡?
陈:没有,这有什么不平衡的呀?这是很正常的事。《大宅门》里我接触了京剧这行当,我知道出一个京剧演员是十分不容易的,要从小练功,十年八年别想上台面。《大宅门》里那些京剧演员,都是角儿,在台上真风光,都有真功夫,可那又怎么样了呢,人家不还就是那样在舞台上演着,几块钱的补助费拿着,他们都干了半辈子了。我倒不是说舞台演员功夫深,影视演员功夫不深。拍一部电视剧就红了,靠脸蛋儿。这都很正常,只要存在,就正常。干什么都需要能力,都需要付出,和我们比他们得到的回报更少,我倒觉得他们应该不平衡。
    点击此处发送手机短信将此条新闻推荐给朋友
    手机短信传送天气预报、演出信息、彩票号码
|